第一百一十一章 舌尖上的战争
虽然老头子把不死城的美味佳肴夸上了天，但在齐玄策心里，依旧有所保留。 直到他慢慢掀开面前的一道银盘，热气熏腾的浓香扑面而来时，齐玄策的神情忽然恍惚了下。 他禁不住揉了揉眼睛，想要确认小小精美银盘里的食物。 那是一碟小小的黑乎乎的类似切糕的东西。 约摸拳头大小，四四方方，放在偌大的精美银盘中，有一种反差的萌感。 齐玄策下意识滑动一下喉头，这当然不是在咽口水，谁还没见过切糕。 “恕我直言——” 齐玄策看了看老头子，又看了看长风抚翼，“美食，自古便重色、香、味，讲究的是未食先馋，未见先切。这坨他妈的……粑粑一样的东西，成功打消了我的食欲。” 长风抚翼哈哈大笑起来，摆摆手，笑道：“老主人可为你家齐先生解惑一二。” 老头子摩挲着头顶，同样嘿嘿笑道：“乖徒，你这番话几乎是老子当年的翻版，不过倒真是偏颇了。” “哦？” 齐玄策包括江小流贾仁三人一起看向了老头子，都想看看他极力推崇的不死城美食究竟好在哪里。 老头子品着酒悠悠道：“色香味俱全，是衡量美食的重要标准，没什么毛病，但这是以人类的审美及发展过程确立的。” 齐玄策有些明白了，不死城是不死一族，除了模样相似之外，其本质上是与人类大相径庭的。 却听老头子继续说道：“人类的发展历程，导致我们对于食物的需求，从功能型渐渐转变成享受型，摄入能量不再是第一要素，对味蕾对视觉的冲击才是最重要的，简单来说，就是食物不光好吃，还得好看，越精致越有档次。” “但不死一族不一样，身为流浪者，他们从未有过和平，当鲜血与死亡构筑成一个族群的主体时，那么所有生活都只为一个目标：强大自己。” 安坐首席上的众多不死城官员听到这话，脸上不约而同显露沉郁神色，只有长风抚翼微笑依旧。 老头子道：“这也是我喜欢不死城厨子的原因，他们是没本事将食物外形做的精美吗？当然不，雕花谁不会呢。但如你所见，这里的食物就是这么干巴巴，如同压缩军粮，为什么？因为这是一种鞭策。” “鞭策……” 齐玄策深深咀嚼着这个词语，心里有一点小小震撼。 这不是某个人的事迹，不是卧薪尝胆不是头悬梁锥刺股，单体的鞭策固然可贵，但与不死城整个族群的进取一比，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更别说，这种鞭策是深入到骨子里，深入到细微生活中，由点及面，可见不死族将会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族群。 人类与之相比，的确是太爱安逸了。 老头子继续道：“当然了，这是精神层次的内在，前面我说过，不死城的一切都只为强大自己，食物便是重中之重，其实这坨黑不溜秋方了吧唧的东西除了不好看之外，真的很好吃。” 说着话，老头子取过精美银勺轻轻挖了一点，放入口中，皱纹堆累的老脸闪过一丝舒爽，静静的靠在椅背上回味起来。 这一幕又重新勾起了齐玄策的食欲，自家老头子绝对是吃过见过的猛人，此刻能如此享受，莫非眼前这一小坨真有那么好吃？ 长风抚翼笑道：“诸位，也请品尝一下吧，区区粗粮，希望能不坠老主人的溢美之词。” 江小流早按捺不住了，小心侧过身对齐玄策道：“师父，咱也尝尝？” “尝尝……娘的自然要尝尝！” 齐玄策一撇脑袋，示意江小流和贾仁开动，同时心里嘀咕我还就不信了，就这玩意儿，还能好吃上天不成。 银勺轻轻插入黑糕之中，看起来粗糙紧密的压缩式糕体竟然滑顺的一比，完全没有阻塞之感。 轻轻一抬，一小块黑糕便挖了出来，纯黑的颜色与在银光下愈发的鲜艳，若是凝目，依稀可见黑糕其实是由无数细小颗粒组成。 放在鼻下轻嗅，一抹不太浓郁却极其绵长的香气钻入四肢百骸，不是单纯的肉香，更像是掺杂一种源自西伯利亚荒原里呼啸寒风下不屈盛开的洁白杜兰花的清幽，以至于这淡淡香气中多了一丝凛冽意味。 缓缓将黑糕送入口中，在银勺抽出的刹那，齐玄策只觉得味蕾突然跳起了舞，黑糕与舌尖接触的瞬间，嘴巴仿佛变成了波涛汹涌的夜色大海，而在最高浪尖上，一位黑天鹅少女在翩翩起舞。 那是极致的绽放，在天空的电闪雷鸣中，在大海的汹涌狂怒中，由味蕾触及到的爽感汇聚成一道洪流灌入身体的每一寸地方，再瞬间爆发出来。 “……嘶……啊……” 江小流身体猛地颤动起来，小眼闭着，从喉咙发出一声声舒爽。 便是他身旁的骷髅贾仁，黑袍下也传出一阵阵骨骼交错声，不知在历经什么。 至于齐玄策，他那双狭长眸子则睁的溜圆，然而细看之下，瞳孔却并未聚焦。 因为他正细细品味舌尖上以及身体何处的那种通透到极致绽放。 无数细密的颗粒在口中暴烈开来，齐玄策怀疑自己是不是将一万颗原子弹塞入了嘴巴，那爆炸在感官上的轰鸣简直让人忘记了一切。 轰鸣过后，每一颗黑粒都流出汁液，汇聚成凛冽淡香，如寒流如火焰般滑过喉头，液体流向胃中，那股凛冽却涌向四肢及头顶，冲击着每一条末梢神经，在寒热交替中，将骨骼血肉中的每一点爽感激发出来，一股绝妙鲜活直刺大脑皮层。 …… 短暂的漫长之后， 齐玄策的眼睛里渐渐透出了清亮，而江小流与贾仁，仍似乎沉浸在冲击之中。 “乖徒，啥感觉。”老头子在一旁呵呵问道，长风抚翼亦满面笑容看来。 齐玄策拿舌头扫了扫唇齿，品味着那一缕渐渐平和下来的清香，露出了苦笑。 “战争。” “就我眼前这点东西，便值得发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