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8章 馗8
向死而生，反求诸己。 其实我也不恨主人，毕竟，是他创造了我。 没有他，就没有我，也就没了所有的经历和过往。 但我依旧无法苟同他的人生。 一个本该是英雄的人，却因为野心和权力写满了狗血和恶心的标签，也不知道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曾经的自己。 “馗，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我的分身，可我却在你身上看不见一点我的影子。” 在癸皇殿里，主人高居神坛，怒不可遏地朝我怒吼着。 “我告诉你的霸气呢？我教你的凶狠呢？我原本以为，你毫无建树，那只是你的平庸，可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背叛了我。” “我自己的分身，背叛了我自己，说出来就笑掉大牙。” “我召唤了你无数次，差遣了无数人让你回来，无非是给你个体面，给我自己一个体面，可你却冥顽不灵，非要让我用这种方式把你抓回来。说说，这是为什么？” 主人歇斯底里，一股脑地朝我咆哮着。 “因为，阳间的花花世界太惹人喜欢了。在那里，兄弟可以喝酒，家人可以团聚，喜欢的人，就可以放肆地拥抱，她的身上是温热的……” “你给我住口吧！”主人狂吼道：“靡靡世界，何足道哉？低等族群，不值一提。和我的大业相比，这算什么东西？” “主人，这大业不是北阴的吗？何来您的之说？” “你……” 主人指着我，深吸一口气道：“是谁和你说了这些无稽之谈？你已经病入膏肓，我不想和你废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找到那个人了？” “谁？” “那个孩子！按时间算，今年应该十八岁的孩子。” “我不知道。” “那蚣蝮呢？它藏在那？” “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不可能不知道，否则你这些天在干什么？你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个鬼医了吧。”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这和是不是鬼医无关，而和德行有关。” “我创造你一回，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所以，我深感愧疚，请主人杀了我吧。你以我的无能为怒，我以我是你的分身为耻。” 主人深恶痛疾地摇了摇头，不屑道：“就你，还想让我杀你？你是我的分身，时间一到，你自己就会灭亡。我要是动了手，杀你就等于伤了自己，得不偿失啊。你我主仆一回，临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馗希望主人痛定思痛，不要在执迷不悟下去了，悠悠大道，载德载仁，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滚下去，你给我滚！”主人厌恶地指着我，朝大殿狂吼道：“来呀，把他给我丢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让他自己消失。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无能之徒，永远在我面前消失……” 我站起身，转身往外走，心如止水，异常平静。 “你若是现在说出来，我就再让你多活三年。你不是喜欢那花花世界吗？我让你去看，但前提是，告诉我他是谁，那个孩子在哪，这是最后的机会。”主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必了，对于我，那花花世界从此也只是黑白色了。” 我头也没回，随着差官出了癸皇殿。 我猜想，此时想，此时此刻，在十九的帮衬下，她应该已经睁开眼看见世界了吧。当然，也一定已经忘记了我。这世界这么大，她还会遇见许许多多的人，可能某一天突然就有一个人入了她的眼，从此阳光姝丽，四季分明…… 我被几个酆都的高阶冥将带入了鸿毛涧，关进了幽闭洞。 鸿毛涧下，应该是整个阴间最冷清的地方了。 这里十年八月都见不到一个鬼影。 因为很简单，修为不够高的话，一落下来，就坠入无根潭了。 其实酆都城里就有监狱，和阎罗城的十八层地狱一样坚固，但主人并没把我关在那里。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别人看见我的样子，我是他的分身，关押我，对他不好看。 可他又不想把我处死，因为那样就会有损自己的修为。 他把我放在这里，就是希望我自生自灭。 我当然有实力逃脱这里，可作为一个分身，我能逃去哪里？到时候还会被他瞬间拘回，不过是徒增一场难堪罢了。 何况，我心如死灰。 关在幽闭洞中，我能一天天感觉到自己在衰弱，我知道，这是离主人设置的时间一天天近了。 一开始，我还想人间，想她，可后来想的烦了，就什么都不想了。 倒是罗卜，成了我最大的挂牵。 按照十九的说辞，当我被召唤回冥间的时候，罗卜的“死期”也就该到了。经历过这场死亡，他就将赢来新生。 我不知道这大傻子又会遭遇怎么样的挫折，但真想再见他一面。 可我没想到，这种不可能的奢望竟然如愿了。 罗卜竟然跑到冥间来了，而且，来了这无根潭。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我激动万分，可却也真想抽他个大耳光。 这是什么地方？多少人都在盯着他，他竟然自投罗网来了。不过，我马上就意识到了，就算他跌跌撞撞来了冥间，也不会来这里啊，显然，是有人指点他。在阴间，能忽悠他来这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十八修罗。 这个修罗女又动起了心思，我能看得出来，她是喜欢罗卜的，他把罗卜骗到这里来，其实是替我想好了结局，废物再利用来了…… 也好，这倒是我喜欢的结局。 罗卜一如既往的真诚和天真，他知道我的遭遇之后满眼悲悯。我知道，他一定是从十九那晓得了我的身份。 我也清楚，如果我告诉他，我要把丹元给他，以他的性子，一定不会接受。 所以，我骗他，我要给他一个礼物。 这家伙一如既往对我没有任何防备，我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就把自己分解在了时光中。 我知道，我走后，他会哭的。 可哭完了，他也就成长了。 没有时间告别，因为，所有的未来都已经写好，罗卜将会改写这个世界的新纪元。 其实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他们任何人，就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知道疼痛了。 对于一个分身之魂，能感受到痛苦，这可能是幸运的，也可能是最大的不幸。 离开盲女的那天夜里，我心里疼了一下。而离开方静斋药铺的那天，回头看着白灯笼，我疼了整整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一个好的鬼医。 我叫馗，这就是我短促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