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千零一十章 三叹

    林黛玉的院内。

    宴席归来，林黛玉靠在榻上，闷闷不乐，胸口闷痛，垂声道：「我看来要不大好了。」

    「姑娘，可要放宽心，宝二爷马上就要飞黄腾达，姑娘下半生，已是有了依靠。」紫娟说道。

    「他自飞他的去，我自埋我的去。」林黛玉哀道。

    「姑娘，你先别着急，我去问宝二爷的打算。」紫娟说道。

    而雪雁则是懵懂地看着姑娘和大丫鬟紫娟。

    …………

    紫娟很快来到贾宝玉的院中。

    之前林黛玉刚刚进贾府时，是和贾宝玉一块住的，就只有一个碧纱厨隔着。

    后来稍稍大点，贾宝玉自己主动搬出来了。

    毕竟赵涵不是大脸宝，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和人家十多岁的女孩子再隔着一个墙睡觉。

    这也符合王夫人的意愿。

    紫娟，见到贾宝玉后，行礼道：「宝二爷吉祥。」

    「紫娟姑娘有事吗？」贾宝玉问道。

    「是这样的，我家姑娘在这里待得久了，年龄已大，想要回归祖家。」紫娟盈盈说道。

    贾宝玉一听，连忙道：「这可不行，外面兵荒马乱，乱糟糟的很，你们怎么能离开京城？」

    他可不是胡说，后来的妙玉就是被贼人给抢走了。

    这简直是奇闻，住在京城里，还能被贼人公然劫掠走。

    可见治安混乱到何种程度。

    「可是我们家姑娘已经大了，万万没有长住在外祖母家的道理。」紫娟为难道，偷偷看着贾宝玉。

    如今的贾宝玉可不是以前那个没担当的，除去靠摔玉、发癫、使性子外，就不能办成一件事。

    一旦王夫人、贾政认真起来，贾宝玉就怂了。

    「我知道了，最多五年，我定然给你们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让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贾宝玉斩钉截铁道。

    赵涵毕竟是经过诸多血雨腥风的人，可以说也有着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的味道。

    这话一出，紫娟就感到自己都要沦陷了。

    宝二爷一旦担当起来，配合上那容颜，那声音，那味道，真是没有几个女人不沦陷的。

    甚至可以说男女通杀。

    原着中贾宝玉最大的缺陷，就是没有自立之能，文不能做官，武不能护家，就是古今无能第一。

    其实之所以这样写，还是因为作者发现找不到任何出路，无论让主角能文还是能武……最后都是一场空。

    文的极致是贾雨村，最后因为诸多弊事被革职查办：武的极致是王子腾，位高权重而暴病身亡。

    既然这两个都不行，贾宝玉学这两样也就没用了。

    所以作者才没有让贾宝玉学文或者武：续作中让其考中举人，实乃是败笔了，是续作者从自身角度出发，认为科举还是正途……

    其实科举也救不了贾家，救不了封建末世。

    听到这里，紫娟一下脸色红了，毕竟宝二爷说的太直白了，这年头定情，往往是通过诗词、绢帕，哪有这样露骨的。

    但正因为如此，才显得宝二爷像个爷们了。

    「那我就代我家姑娘，等着宝二爷。」紫娟说着，转身走了。

    贾宝玉送出院外。

    正目送着紫娟，背后传来晴雯的声音：「哎呀，还不赶紧追出去，那眼睛都快拔不出来了。」

    「好一个晴雯，今天爷就收用了你，看你还敢不敢成天放刁？」贾宝玉转身威吓道。

    「哼，我才不像某个人，一味着只依你的性子。」晴雯可是唯一丫鬟里不怕贾宝玉的。

    晴为黛影，袭为钗身。

    一死，一跟到最后。

    「好了，好了，我去看看林妹妹，你们自己玩耍就是。」贾宝玉口里说着，然后离开。

    「你自顾看你的好妹妹，还用管我们心情……」晴雯悻悻道，却是和几个小丫鬟打马吊去了。

    …………

    林黛玉的院子。

    紫娟一脸欣喜道：「姑娘且放宽心，宝二爷说了他要一辈子和姑娘在一起。」

    「啊……」林黛玉哪受得了这样直白的土味情话，人家是讲西厢记，看诗词的才女。

    直接羞红脸进里间躺着去了。

    没过多久，贾宝玉走进来。

    「林妹妹，身体可好些了？」贾宝玉问道。

    「宝二爷，姑娘在里间歇着了，我请姑娘出来。」紫娟说道。

    雪雁则是给贾宝玉倒茶。

    没多久，林黛玉走了出来，两人对着茶水坐下。

    「林妹妹，不生气了？」贾宝玉问道。

    「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那话，不止对我一人说过吧？」林黛玉是个七巧玲珑心，开始还很羞，后来缓过来了，就觉得不太对味。

    这话怎么听着，说话人说的似乎很熟练。

    因为不熟练的人，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赵涵震惊了，这话她之前刚刚对花袭人、薛宝钗、晴雯、大小丫头……都说过。

    天哪，还有这么冰雪聪明的姑娘，对比之下，她就是大笨蛋。

    「你才知道啊，你就是大笨蛋。」小幻哈哈笑着。

    贾宝玉一时无话可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个，那个……」

    林黛玉看到这里顿时生气了：「看来咱们的宝二爷的好姐姐好妹妹，还真是多，这话说的真是熟练。」

    你还真的对很多人都说过了，那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这话，林黛玉没说出来，但眼神中全表现出来了。

    贾宝玉顿时头疼无比，完了，这下可怎么安抚林黛玉这个气罐子？

    气罐子生气起来可是没完没了的，以前的大脸宝，可是一心一意地伺候，这才能安抚下来。

    而现在要怎么办？

    赵涵无可奈何之际，终于想到一点，请求战术直到。

    她赶紧在脑海中呼叫小幻：「小幻，赶紧问问老师，现在我该怎么办？」

    「奇怪，你自己惹的祸，你问老闻干啥？」小幻纳闷道。

    「老师有经验啊。」赵涵理所当然地说道。

    「什么老师肯定有经验？你敢把这话对老闻说，下回他就会把你也变成狗去通关的。」小幻回想起自己惨痛的经历，顿时不寒而栗，不想传话。

    「好小幻，赶紧救命，江湖救急，你要什么我回去都答应。」赵涵只想从现在尴尬的局面中解脱出来。

    「好，我帮你问问。」小幻一听高兴了，立刻答应下来。

    「老闻，老闻，现在老涵该怎么办？她现在可是被林黛玉给难住了……」小幻立刻转过去问道。

    闻人升听完之后，摇头道：「这还不简单吗？跟我学了这么多年，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真是让为师失望。」

    「哪里简单了？」小幻疑惑道。

    赵涵赶紧赞同：「是啊，现在的林黛玉可是在耍小性子，一看就是哄不好的那种。」

    「很简单，我告诉你几句话，宏大叙事，哀怨收尾，明白了吗？」闻人升直接提示道。

    「这样就行吗？」小幻迷惑道。

    「这样就行了，你应该能够听懂我说的话。」闻人升直接说道。

    赵涵仔细一想，没错，还真让他想到了办法。

    于是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语气中包含着对国*家，对世情，对贾府，对儿女们的忧愁。

    这一叹，国败家亡终奔散。

    这一叹，儿女情长空嗟怨。

    林黛玉心中一震，顿时感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贾宝玉一看有门，立刻道：「林妹妹，难道你也不懂我的心思吗？」

    「你什么心思？你的心思不都在你的好姐姐好妹妹身上吗？」林黛玉冰冷道。

    「我为什么说希望所有的好姐妹们都在一起，那是因为我知道这个朝廷，这个世道，这个贾家迟早要衰亡，咱们这些人，如果不找出一条出路来，迟早要落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贾宝玉叹气道。

    林黛玉听到，这里心中勐地一颤。

    其实以她的冰雪聪明，难道还看不出来贾府正处于衰亡之中吗？

    虽说外面没了贾珍和贾赦这两个最大的祸害，但内里还有许多仆人在挖贾府这棵大树。

    各房主子们也在穷奢极欲，仍旧拼命讲各种排场。

    就好像王熙凤要裁剪人手，遣散奴仆，却被王夫人所不许。

    理由就是老祖宗面上不好看，让人看得贾家败落了。

    王熙凤没有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维持。

    林黛玉自然不知道，贾蓉那边的买卖已经兴起来了，维持贾家的开销并不困难了。

    但贾宝玉也不会对她说这个。

    因为贾家的危机不仅仅在银子方面，还有贾家那些族人在不停做恶事，积累仇恨。

    果然，宏大叙事一来，林黛玉当下就顾不得计较贾宝玉刚才那句话。

    她连忙问道「那你可想出什么解决之法了吗？「

    贾宝玉又叹气道：「解决之法，我翻遍了所有经史子集，看过了所有人文历史，最后只发现两个字：革*命。」

    「天命维新，汤武革*命吗？」林黛玉毕竟是读书的才女，这种典故还是知道的。

    「是的，只有刷新整个朝堂，才能解救我们贾府。」贾宝玉认真道。

    「为什么，贾府最大的问题不是入不敷出吗？」林黛玉毕竟受到见识和信息的局限，看不到更深的问题。

    「不行，贾家的问题看似在于我们自己家，其实是在于朝堂之上，即便是我们将内部清理干净，可是如果朝堂仍然灰暗，那么我们的处境，还是一团糟，最后整个世道，还是要将我们一起埋葬下去。」贾宝玉摇头道。

    林黛玉冰雪聪明，她仔细一想，终于明白了。

    贾宝玉又形象道：「我们如今就坐在一条船上，哪怕这条船再坚固，若是进了汪洋大海，狂风大浪，这个船终究会会翻，想要船安静下来，就必须把船开到码头下锚靠港。」

    「这个港湾在哪儿？你又如何刷新朝堂？」林黛玉浑然不觉，她其实是在和贾宝玉讨论造反株连九族的大事，但她是个有智慧的女子，绝对不会将这话对外说的。

    「烧玻璃。」

    「玻璃？是西人那种琉璃镜子中的玻璃吗？」林黛玉还是知道那种镜子的，因为贾宝玉就有一扇大穿衣镜子，和人等高。

    「是的，它可以让人透明，让屋子光亮，人人都能看到别人做事，人人就都有事做，不会再有昏暗之地，朝堂上亮堂，我们这里也就会亮堂。」其实赵涵这里就是在胡扯了。

    透明化办公是解决不了这个朝堂问题的。

    想要解决朝堂的问题，必须要从物质上解决。

    比如说为什么会盗匪四起，归根到底是因为土地兼并，土地兼并之后，老百姓会失去工作。

    失去工作之后，流动性极差的小农社会，提供不了足够多的工作岗位，吸收不了这些失地农民。

    他们没有活干，没有饭吃，只能造反。

    到处都是盗匪，贾家就处在这一个盗匪环境之中，他们的庄子如何安稳耕作，又如何上缴足够的地租？

    以至于贾珍都哀叹过「这个年还能让人好好过呢？」

    林黛玉有点感觉到贾宝玉是在湖弄自己，光靠透明化做事，就能解决朝堂问题吗？

    随后她又想到，对方是在暗喻。

    烧玻璃是指代某件不好说出口的事。

    那是什么事了？

    对了，烧玻璃就需要人干活，有人干活就能将没饭吃的人带去。

    人人有饭吃，这世道还会乱吗？

    要知道林黛玉出身官宦世家，对这些事虽然不想理会，但贾宝玉一比喻，就明白了。

    林黛玉听完贾宝玉一顿瞎扯，心情竟然真的好了很多。

    因为她知道贾宝玉不再像以前那样光考虑眼前的风花雪月，光考虑吟诗作画，而不顾忌切实的生活。

    总之，对方在给她谋一个希望。

    「妹妹既然醒悟了，这话只出我口，入得你耳，不能为外人道。」贾宝玉及时吩咐道。

    「这我自然省的，只要你不再对某个好姐姐说就是了。」林黛玉到最后还是没有放下贾宝玉之前对薛宝钗的话。

    唉，这丫头，可真是难整。

    赵涵自己就是女人，却还真搞不懂女人，因为红楼里的每个女人都是水，变化万千。

    像她这样的就是个石头了。

    当然不能懂水了。

    贾宝玉起身：「我先去忙了，回头再来看望妹妹。」

    林黛玉起身，将一条织好的帕子丢给他：「下次说话时，擦擦你的脸。」

    赵涵这才醒悟，刚刚她叹来叹去，唾沫星子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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