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五章 拐点（中）

    咋回事？

    李平安看着凌霄殿外不断翻涌的那团黑云，感受着此间狂暴的天谴之力，多少有点懵。

    九尾狐走后，他就一直在殿内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自是不知混沌海某个秘境中发生之事，也有些看不懂眼前出现的这片黑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凌霄殿前，负手瞧着那片黑云之所在。

    兜率宫？

    “陛下，”东王与十多名大臣自下方通明殿迅速飞来，对李平安匆忙行礼。

    李平安抬手示意他们免礼，皱眉注视着前方的黑云，问：“天地间有什么异常吗？”

    “暂无异常，”东王忙禀告，“各处运转平稳，天道也无任何异常。”

    一旁飞来十多道流光。

    孔雀仙子带着七八名凤族高手赶来相护，瑶池也率几名心腹手下赶来护持。

    “我去兜率宫看看，”李平安低声道，“你们来兜率宫附近不要擅闯，这黑云有颇多异样，有可能是鸿钧恶尸的封禁出问题了。”

    不等众仙答话，李平安身形一闪出现在远处，左手虚握、元屠剑已入手中，冲去了兜率宫附近。

    因为李平安已经发现了。

    那黑云中心对着的区域，并非是兜率宫，而是兜率宫附近的府邸。

    父亲李大志的住处。

    李平安刚抵达此处就禁不住紧紧皱眉。

    府邸屋顶，李大志同样提剑而立，朝上方漂浮着的虚影怒目而视。

    那虚影赫然就是鸿钧恶尸的模样，身着青蓝道袍，梳着高高的云鹤道髻，手中端着一把拂尘，含笑注视李大志。

    左侧还有两道身影。

    一是还未回返玄都城的大法师，二则是青牛化作的人形。

    人教两大打手都在此处，而太上老君就站在兜率宫的正殿前，静静瞧着隔壁发生的这一幕，他似乎随时能出手，但此刻并未选择镇压鸿钧恶尸。

    李平安视线余光看了眼老君的表情。

    老君含笑而立。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然后，鸿钧恶尸这事不是翻篇了吗？为何又出现了？

    李平安朗声高呼：“祖师！若有事直接寻我就是了，何必为难我父！”

    “天帝陛下。”

    鸿钧恶尸轻笑了声，嗓音悠然且十分自然，与上方翻涌的黑云所表现出的‘恶感’截然相反。

    “此事怕是只有找天帝父才可。

    “天帝陛下暂时没有反抗超脱者的可能，而这一丝可能性蕴含在天帝父身上。”

    李平安看了眼自家父亲。

    李大志也是一脸懵逼状，纳闷道：“道友，你啥意思啊？”

    “道友不是刚与贫道一同在伏羲氏善尸引导下，欣赏了超脱者的底蕴？”

    鸿钧恶尸温声说着。

    李大志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自家儿子，皱眉道：“这事咱们私下聊。”

    “道友并未告诉天帝陛下吗？”

    鸿钧恶尸笑道：

    “天地坟场，前面数百次天地轮回，都是按开天辟地、龙凤大劫、巫妖大战、封神大劫、终焉大劫这个剧本走的。

    “每次天地终灭，超脱者就会收走这个天地的天地本源，为下一次开天做准备。

    “顺带着，这个天地的天庭核心会被超脱者挖走，一个天地最后能留存一个完整的道则之海，外加一个成熟天道，和天道控制的数十名大罗金仙。

    “外面有最少上万个大罗金仙，外加数百头混沌巨兽，对天地虎视眈眈。

    “你们反抗的越激烈，超脱者的乐趣也就越多，但结果是不会变化的，他只是拿你们在取乐。

    “就如他把每次天地轮回时的鸿钧，道祖鸿钧，那个与天道合道后能无限逼近大道圣人却又无法晋升大道圣人的鸿钧，都制作成了一个个标本。

    “贫道看到这些标本才明白。

    “一切都是虚假的。

    “你在他提前设置好的棋盘中，根本找不到和他对抗的可能，他从最开始就是输赢通吃。

    “所以，贫道寂灭了。”

    李大志喉结颤动了几下：“寂灭？”

    “贫道自灭了本体、善尸、本我尸，彻底断绝了超脱的希望，也暂时摆脱了他暗中下在贫道体内的后手。”

    鸿钧恶尸眯眼笑着：

    “很快，贫道也要将此恶尸献祭，成全天道，让天道抵达圆满，唯一能与超脱者对抗的就是天道。

    “只有天道。

    “天道之灵现在就是李亦情，李平安的儿子。

    “只有他，才是对抗超脱者的希望。”

    李平安：……

    啥东西啊？

    父亲情绪异常，是因为跟鸿钧一起参观了超脱者的底蕴？

    然后，父亲道心虽然崩溃了，但没彻底崩溃，鸿钧却因看到了一些很刺激的东西，完全崩溃了？

    呃……伏羲崩溃事件的复现？

    又听鸿钧恶尸缓声道：“在贫道寂灭前，贫道必须做一件事……李大志，你我融合，我成为你的恶尸，你以我为桥梁，与天道相合。”

    “啊？”李大志瞪眼道，“我跟天道相合？”

    “只有伱是他无法控制的，应该说，只有你才是他的克星。”

    鸿钧恶尸温声说着：

    “他随时可能会现身，但这里有六圣护持，他出手也会被太清压回去，暂时还算安全。

    “你来合道，天道并不排斥你，因为只有你会全力扶持李平安，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去破坏超脱者的计划，哪怕只是破坏他计划中的一环，那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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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贫道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执念。

    “贫道只想给他添点麻烦，作为贫道对他的报复。”

    “这、这我……”

    李平安突然道：“祖师！可能你误会了一些事！”

    “误会？”鸿钧恶尸嗓音多了几分颤抖，“贫道已放弃了一切，不可能有任何误会。”

    “这个，就是……事情其实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李平安收起了元屠剑，手中多了巡天镜。

    他快速点了几下，快声道：

    “既然祖师你想牺牲自我报复我老师，我这里有一套更棒的方案，此前我也想过如何利用祖师你的恶尸。

    “祖师你能稍微等一下吗？三位圣人会立刻赶来此处。”

    鸿钧恶尸注视着李平安，皱眉问：“天帝陛下这是何意？”

    “原来你们并不知道当前局势对于这个天地间的生灵而言有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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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平安耸了耸肩：

    “我很久前就发现了许多问题，只是不能说，说了就彻底完蛋了。“但祖师你竟然愿意牺牲自己……不管你的目的是不是高尚的。

    “这帮了大忙。

    “天道所显，祖师你的本我、善尸确实已寂灭，所有的力量汇聚到了恶尸身上……这是遮云道人的秘法？祖师你在他身上悟出来的吗？”

    “不错，”鸿钧恶尸身下多了一只蒲团，慢慢坐了下来。

    他头顶的黑云不断翻涌。

    鸿钧恶尸缓声道：“贫道着实被你引起了兴致，你知道些什么是贫道不知的？”

    “很多，”李平安道，“我与超脱者老师相处了几百年，超脱者老师他有一种倾诉欲，就是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他，他渴望被人理解、被人知晓、被人认同，他给了很多信息，他渴望有人能理解他，真真假假，就如同一些拼图的碎片，我现在只能还原这个拼图三分之二的区域，缺少了一些关键信息。”

    鸿钧恶尸皱眉道：“比如？”

    一旁出现了浅蓝色的光亮，元始天尊坐在蒲团上缓缓现身。

    李平安见状松了口气，直接道：

    “比如，祖师你应该知道的，超脱者的原生世界并非是某个洪荒天地，他为了超脱抽取了原生世界的灵力。

    “而他进入超脱之界后十分失望，因为超脱界与有形之界并无明确关联。

    “所以他回到了有形之界。”

    鸿钧缓缓点头：“不错，贫道知晓这些。”

    李平安叹道：“这背后藏了一个事实，超脱其实不需要抽走原生世界的灵力，他的世界是自然消亡的。”

    “为何？”

    “他的世界还活着，只是熄灭了九成九的区域，还有最后一块区域蕴藏着生机。”

    李平安道：

    “我不止一次靠近过那口石棺，我的众生大道感受到了那口石棺中产生的共鸣。

    “我闭关的几百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与他相处。

    “我之所以一直称他为老师，也是出于此……他其实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虽然他已犯下了无穷的杀孽，但我没资格去审判他。”

    鸿钧缓缓点头：“除却贫道对他恶感，他的实力确实值得尊敬。”

    元始天尊缓缓开口：“陛下如此紧急呼唤，可是需镇压老师之恶尸？”

    “暂时不必，”李平安行了道揖，“多谢师祖现身相护，今日有件大事已可发生了。”

    “哦？”元始天尊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哪般大事？”

    李平安刚要开口，一旁亮起了浅红色的光亮。

    女娲坐于方榻之上，身着长裙、长发如瀑飘舞，含笑出现在了南侧。

    又有青光闪烁，一剑先至、通天后来，青年道者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就出现在了众仙眼前。

    此地出现阵阵诵经声，六道轮回盘虚影忽现，后土的虚影出现在王母瑶池身后。

    后土目中也带着几分好奇，不明李平安为何突然召见，但她并未开口说话，抬头眺望着李大志府邸上空的这些圣人。

    女娲的嗓音糅杂着几分不解：“老师恶尸不是已被老君镇压了吗？”

    太上老君驾云升空，缓声道：“鸿钧本体与本我、善尸同时寂灭，自身灵力转嫁恶尸、进入天道，贫道只能镇压他大半灵力。”

    西方飘来一片金云。

    李平安想了想，虽然很不愿让西方教二圣进入天庭，但今日这局面，接引师弟或许也能帮上点忙，故而选择了放行。

    接引、准提同时现身，各自坐在莲台之上，于西侧瞧着这一幕。

    准提笑道：“鸿钧老师，别来无恙。”

    鸿钧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而是注视着李平安。

    鸿钧道：“还需等谁吗？”

    “暂时不用了。”

    李平安抬了抬巡天镜：

    “此间情形，我已用巡天镜实时烙印进天道之中，而且已提醒女魃、镇元大仙、神农氏等高手通过推算查看。

    “既然各位都来了，那我们就议一议当前之事。

    “鸿钧祖师意牺牲自我，补全天道，并邀我父合道，六圣以为如何？”

    元始天尊看向老君，示意老君先开口。

    太上老君虽只是太清的分身，但重规矩的元始天尊自不可能有任何逾越之处。

    老君抚须轻吟：“天道乃天地核心，不可儿戏。”

    元始天尊道：“老师此前曾试图以恶尸融合吞噬天道，此事不得不防。”

    “二师兄说的对，”通天教主道，“此事必须说明白了，或是设下足够的禁制。”

    女娲道：“天帝陛下吾自信得过。”

    接引道人缓声道：“依贫道之见，此事也需慎重。”

    李平安缓缓点头，看向鸿钧恶尸，平静地道：“祖师也知，现如今的天道有六圣作为基石，此事若有半数以上圣人反对，祖师就无法达成此目的，祖师可否有足够的，能说服六圣的理由？”

    “贫道都要泯灭自我了，还不够吗？”

    鸿钧恶尸慢慢闭上双眼，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天庭刚建前后的那段岁月，算是贫道最愉悦的日子。

    “贫道仿佛真的成了天道无面人，注视着天帝陛下一步步成长，虽然那时贫道也知，一切都在超脱者的注视之下。

    “你们没有体会过这种绝望。

    “一切都是虚假的，能被带着超脱是虚假的，能离开这个有形之界也是虚假的，贫道自己亲手葬送了成道机缘，而这一切也只是那家伙想尝试不同的可能。

    “贫道自我湮灭之前，这些也会尽数告诉诸位。

    “但只有一点……不要让贫道有半点画像、雕塑留下，尤其是雕塑……”

    鸿钧恶尸表情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

    李平安着实纳闷了。

    这老登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感觉，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恶心之事。

    雕塑？标本？

    该不会真的是……

    超脱者老师这都是些什么恶趣味。

    鸿钧叹了口气，低声道：

    “超脱者的道号就是妄日，他一直在让天地不断轮回，他此前抽取天地本源，是为了用这份本源去缔造新的盘古神，完成开天辟地。

    “他已经做了四百三十次开天之事，这就是第四百三十次。

    “虽然贫道尚不知他的究极目的到底是什么，但贫道可以断定，这是他最后一次毁灭天地，并会利用此前的积累。

    “四百三十个天地的残躯，外加他的原生世界，缔造一个完美天地。

    “他需要一个继承者，这个继承者就是我们现在的天帝，李平安。

    “接下来，我会告诉各位，他给贫道看的那份计划，以及那份计划背后他真正的计划。”

    李平安却抬手做了个手势，吸引来了全场目光。

    李平安道：“我必须补充一下，那就是，祖师说的这些可能是真情流露，但在此背后，也有可能会是超脱者老师的谋算，这次超脱者邀请我父亲和鸿钧祖师一同参观了一些区域，这是超脱者主动在做的事。”

    鸿钧缓缓点头：“你说的不错，贫道都可理解，所以贫道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脱离他的掌控。”

    他补充了一句：

    “稍后贫道不会保留任何自我，贫道对这一切感觉无比的厌恶。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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