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小池无大浪(二)
“小池是无大浪,可这水也浅了,王八就多了啊!”鄞县南方战区司令部内,廖逍遥正在招呼参谋军官们一起吃冰淇淋消暑。 今天已是1661年的八月下旬了,但宁波府这边仍然暑热难消。不得已之下,廖逍遥令厨房将那台****制冷机开动起来,用牛乳、台湾蔗糖、奶油等制成了不少冰淇淋,然后端到了会议室内,供正在召开例会的司令部军官们消消暑气,也算是比较奢侈了——要知道,从本土的北方化工厂采购一些****再长途海运到远东明国,这成本真的很感人,也就廖逍遥这等大军头才能如此奢侈可以享用。 “刘国昌、刘世俊二人已经过来请辞了。”陆军参谋孙武猛然说道,说着说着他似乎还有些气愤难平:“当初他们在顺军中受排挤,走投无路而来,我们接纳了他们,然后帮他们换装、训练,参加几次战役提升战力,可没想到这都是一帮白眼狼,与我们生了些嫌隙后就吵着嚷着要回湖广、江西,这事情闹得!” 他的话引起了一些人的附和,大家心里都清楚,双方嫌隙的起因还是三年多前的那场征淮安府之战。在那次战役发起前,东岸人曾向其许诺,掠走清江浦的人口后,周边各县仍然交予顺军守御,也就是给他们寻一块地盘,省得老是寄人篱下。 刘国昌、刘世俊二人在顺军里是激进派,坚决反清,同时也极端仇视明朝,因此很是不受人待见,最后干脆被李过、刘芳亮、袁宗第、高一功等人联合排挤到了宁波府东岸人这里,说是提升下他们的战斗力,其实是眼不见为净。几年以来,刘国昌等人的部队也扩充到了五六千人,中途虽然发生过蔡华泽率部出走东岸这边的不愉快事件,但总体来说双方相处得还算融洽,顺军老老实实训练、学习新战法,东岸人时不时带他们出征以战代练,双方可以说是合作愉快。 不过,或许东岸人忽略了刘国昌、刘世俊二人对于获得一块自己地盘的渴望,再加上清江浦争抢战利品造成的矛盾,双方之间的关系终究在彻底退出淮安府之后恶化了——顺军当时拉起了两三万人马,一度想据守云梯关、灌河口城,但被清军击败——二刘所部上下对东岸不履行承诺有些怨气,东岸人对有着近两万人马的顺军屯驻在自己防区内也感觉有些碍眼,再加上已经与清国实际上停火,因此明白了自己尴尬处境的刘国昌、刘世俊二人便上门请辞了,直言出来日久,想要返回湖广为大顺效力。 当然了,二刘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出返回大顺的请求,其实也和如今南方局势的变化有莫大关联。自从两年多前顺军与南明发生摩擦,并夺取了湖南南部几个府以后,最近双方因为忠贞营(即投靠南明的顺军营伍)部分官兵再度投回大顺一边,而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看起来似乎早就有所准备的顺军一路南推,将明军势力彻底逐出了湖南,同时江西郭升部九万余大军也同时发动,攻克了多个明朝府县,将王得仁彻底压制在了赣州府一带,一时间中外为之震惊。这似乎说明,在经历了多年相对友好的合作之后,顺、明双方的矛盾再度浮出水面,尤其是这会清廷与双方分别议和,也在料理自己的内部,因此蓄谋已久的顺军趁机与南明发动摩擦,侵占地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而刘国昌、刘世俊二人当初之所以出走,还不是因为他们激烈反对大顺与大明合作,因此被踢到了一边。但这回时移世易,大顺与南明的矛盾再度扩大,刘国昌等人带着部伍返回湖广,也就没那么多阻力了,毕竟现在大家也是需要他们这股小两万人的力量的,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在淮安府拉起的新兵,战斗力有限,但终究是一股熟悉新式火器战法的力量。 东岸人对于顺军再度破坏停火协议的行为也感到极为恼怒,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了湖南全境、半个湖北、大半个江西以及川东重庆府,地盘已经极为广阔,却还不知足想要继续扩大势力范围,这种破坏东岸人战略部署的行为是必须坚决予以打压的。因此,东岸目前已经停了部分对大顺的援助——刚修理完的1250杆火绳枪、400余副盔甲就被扣在崇明沙基地不发——同时派出了使者前往长沙面见李过,要求其解释此次破坏停火协议,公然进攻南明的行为。 李过自然没给出什么令东岸人满意的答复了,不过他也在占领了部分地盘后便停止了进军的脚步,转而消化起了地盘,算是卖东岸使者一个面子。不过,其妄图扩充实力实现更大目标的野心,也已经是昭然若揭。对于这一点,东岸上下已经心知肚明,其前阵子开了大顺第二届科举取了23名进士(总共只有寥寥数十人前来应考)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政权,在依托东岸人的帮助并初步站稳了脚跟后,现在有了更大的想法。 “李过部虽然野心勃勃,但就目前来说,他们的利益与我们还是一致的,还是我们中国战略的支点。”海军军官刘伏波这时候也出言道,“而且他们算上屯垦农兵的话,总兵力已达二十多万,对于我们的仰仗之处甚多,农具、牲畜、药品、武器、军需品等等,他们还不敢翻脸的。李过前些年得了疟疾,不还是我们派人将他治好的么,不然他早一命呜呼了。顺军上下都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最是识时务不过,因此很清楚该怎么做。” “顺军现在固然是不敢和我们翻脸,但我们也必须防着一手啊。他们有他们的利益,不会一直跟着我们的步点走路,未来怎么样,都很难说,我们必须要制定应变计划。”从南边澳门赶回参加军事会议的田星上尉开口说道,“顺军一旦翅膀硬了,必然会有一统天下之志,届时会与我们爆发激烈的冲突,开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我建议加大对广东李成栋的援助,帮助他们整训部队,提高战斗力,赣州的王杂毛也可以考虑,就是离得有些远了,够不到。至于福建的郑家么,我们也可以派出人手积极联络,他们目前已据有大半个福建,实力还是有的,可以尝试扶持一下。” “四川的吴三桂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人麾下军官、老兵甚多,且多是出身关宁,军事经验是有的。后来在陕西这厮又吞并了两万余精锐的陕甘绿营,总兵力扩充至五六万人,都很能打。就是隔得太远了,联系不便,不然我们倒也可以尝试着和他勾兑一下。”有参谋军官也提出了与吴三桂联络的建议,并不出意外地引起了在座众人的热议。 话说吴三桂这厮也入川好几年了,一直在要钱要粮要兵,却始终没能彻底赶走孙可望领导的大西军(张献忠已于去年一次行军中不幸染病身亡),仍让其盘踞在川南黔北一带。清廷调他出川去攻打大顺他也不愿意,一直磨蹭着不肯走,养寇自重之意已是昭然若揭,当然这也符合他的军阀本性。 但如今清廷已经料理了阿济格,正在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权力洗牌,吴三桂的处境无疑是恶化了不少。听闻清廷已经革去了其平西王的爵位,并要求其立即向川南的西军发起进攻,圣旨中甚至包含“许尔自赎”、“专务克敌”、“勿有怨望”等严厉之辞。不过吴三桂也是老油条了,自然从顺治帝给他的圣旨中看出了清廷的投鼠忌器,因此只是付之一笑,然后继续坐拥重兵、安卧蜀中,同时继续与孙可望的西营展开着不痛不痒的小规模战事,以敷衍清廷派来的督战使者。 这样一个有野心、有班底、有部队的军阀,本来是东岸人极好的扶持对象,只可惜啊,正像某些人所说的那样,离得太远了,够不到,因此只能作罢。还是看以后局势发展吧,万一吴三桂这厮出川了呢,这都是说不定的事情。 众人又继续商议了好一会,最后一致得出了结论:短期内中国大地上局势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目前各方都在料理内政、积蓄力量,为接下来更为凶猛的兼并战争做好准备。至于一些小规模的局部冲突,还影响不了大局,一切都还走在东岸人希望看到的轨道上,正如儒尼奥尔少校的述职报告中所说的那样,“小池无大浪”,一切尽在掌握中! 1661年9月10日,派往顺军控制区的东岸使者吕方,带着一票大顺官员回到了宁波府定海港,然后与正在定海视察盐场经营状况的廖逍遥进行了一番商谈。得知顺军已经停下进攻南明的脚步,并保证不会“主动进攻”后,廖逍遥也就坡下驴,给了顺军一个面子,将扣在崇明沙仓库的军械发还给顺军,同时表示将安排船只运输刘国昌、刘世俊二人的部队返回湖广、江西一带,加入顺军的战斗序列。 顺军使者表示感谢,并回忆了一下当年在山东与莫大帅并肩作战的辉煌往事,表示大顺和东朝乃友好之邦,双方仍可以继续合作下去(不知不觉间,顺军的口气是愈发水涨船高了),共同打击鞑子朝廷云云。随后,这位使者介绍了随行的官员,其中一位似乎是去年考中的新科状元,廖逍遥看了看,是一个年约四旬、两鬓多有风霜之色的中年人,估计原先在大明也是屡试不中,这会被生活所迫,厚着脸皮考了大顺的科考,因为缺乏竞争对手而中了状元,听起来总有些滑稽之感。 不过,这位状元或许是在社会上奔波多年的缘故,还是有些水平的,在接下来与东岸商谈人员交接、运输的事宜时,表现得非常干练,对各种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让人刮目相看。听说这厮已被大顺左营权将军刘芳亮看中,娶了他新寡的女儿(为此不惜休妻),看来也确实是有一些本事的。 状元郎在交涉中提到,大顺在此番与明廷的冲突中,抓获了两三万名俘虏(当然其中不乏湖南各府的民人),这回一并移交给东朝(正好乘坐运二刘所部的船只返回),以全两国兄弟之谊——这或许是一个信号,即大顺为了弥补此次悍然发动征明战争而给东岸人带来的恶劣印象,而将这两三万名俘虏送过来作为赔礼,正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要知道,随着这些年地盘的不断稳固以及体制的愈发正规化,顺军现在已经很少会做出送人口之类的事情了,因为这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这次为了平息东岸人的不满,他们却一次性送了近三万湖南明军战俘给东岸,确实是诚意很足的了,而且不出意外地令东岸上下都极为满意。 1661年9月12日,第一批数千名刘国昌所部军士乘船离开了宁波府定海港,在驻泊于崇明沙基地的海军炮艇护卫下,直朝处于顺军控制下的江西马当要塞驶去。按照计划,所有人将在这里下船,然后东岸船只在此补充食水、燃煤——郭升近些年大力开发江西煤矿,并将其储存在各个沿江节点内,供东岸船只补给,这大大方便了东岸船只的活动——再装上一批湖南战俘返回定海港,如此周而往复,直到全部人员都移交完毕为止。 1661年10月16日,全部近三万名湖南战俘已运至宁波府定海县(他们正好住进了部分淮安府移民离去后空下的住宅内),然后立即投入了鄞县、定海、奉化、宁海等核心城市内的马拉货车轨道的修建工作之中,而这个时候,各艘运输船也纷纷开进船坞进行维护保养,准备开始新一年度的移民运输工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