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怕是凉得差不多了
卜旭赶到医院大楼，远远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唐嘉志。 唐总有些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走近了再看，眼里还布满了血丝。 他一夜没睡，原因是，女儿唐玥珊也一夜没睡，就算后来输液结束了，也摘去了口塞，她也一直不睡，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好像一条死鱼一样。 为这，医护人员甚至给她穿上了尿不湿。 而这一切，仅限于唐嘉志和医护人员在房间的时候，只要赵颖一进屋，唐玥珊立刻反应强烈，呼吸急促。 这让赵颖无地自容，又愧又悔。 …… 看到卜旭过来，唐嘉志迎上去，诚恳的说道：“卜旭，之前是我们不对……” 卜旭摆摆手拦住了，平静说道：“唐总，我今天来，不冲你和赵总，我是来看唐玥珊的。” “谢谢你，卜旭。” “不谢，当不起。”卜旭说完，迈步进去了。 唐嘉志苦笑一下，紧走两步，前面带路。 …… 最后进入病房的，只有卜旭、唐嘉志和李医生。在这之前，李医生单独和卜旭聊了一阵子。 李医生需要近距离观察唐玥珊的反应，以做出相关判断，继而制定后期的治疗方案。 卜旭走在前面，看到唐玥珊木然仰卧的样子，卜旭心里一酸，上前小声道：“玥珊，唐玥珊……” 李医生清晰的看到，唐玥珊的眼球微微动了一下，看向了卜旭的方向，紧接着，女孩眼里流出了眼泪，然后就抽泣起来。 呼—— 屋里站着的三个人，齐齐出了口气。 “好好陪玥珊聊聊。”李医生说道，随后转向唐嘉志：“我们出去。” “可是……” “出去，马上！”李医生低声喝道。 唐嘉志一缩脖子，乖乖跟着李医生出去了。 唐玥珊一直抽泣，她没有哭出声，这样安静的抽泣，已经是她所流露出的极致情绪，而这种情绪的释放，在李医生的眼里弥足珍贵，绝对不能破坏。 卜旭坐在床头边的小凳子上，唐玥珊不知什么时候蜷缩起来，依然不停抽泣，到了最后，她竟然伸出了一只手，使劲的抓着卜旭的衣袖。 卜旭想抬手帮她梳理一下头发，终于还是忍住了。这是个大姑娘了，还是要避嫌的。 李医生并没走远，隔着门上的玻璃，一直观察屋里的动静，心里更加放心了。 他转头瞪了唐嘉志一眼，不满的说道：“这么好的一个小家伙，你们倒是当根草，你们可真行！” 唐嘉志讪讪说道：“李大夫，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刚才和卜旭聊了，让他说服玥珊饮水进食，如果能行，接下来……” 话还没说完，卜旭推开房门说道：“玥珊说她饿了。” 李医生非常高兴：“不错不错，你这么快就说服她了。” “我没有，还没来得及，她自己说的。” 唐嘉志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李医生同情的看了看老唐，心里默念：你这个闺女，怕是很有想法。 …… 唐玥珊喝了小米粥，吃了小包子，之后就拿着那部半新不旧的手机，半坐在床上打游戏。如果不是左腕上缠绕的纱布，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 她很安静，医生进来查房，护士进来输液，她任由摆布，眉头都不皱。 唐嘉志和李医生进来，她眼皮都不抬，就是打游戏。 等到赵颖小心翼翼进来的时候，她也只是不安的扭动两下，转头看了看卜旭，随即又开始打游戏。 赵颖这个当妈的，心里又凉又酸又羞愧，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只要一条，卜旭只要一动，唐玥珊就非常不安，神色焦急，呼吸紧促。 李医生认为这是好事，依赖说明信任，而信任是打开自闭症病人心扉的最好的钥匙。 卜旭却犯了难，他愿意在力所能及情况下，帮助唐玥珊，但是并不愿意一直守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唐嘉志心里也犯难，于是把李医生叫出去，询问该怎么办。 “让卜旭陪床，陪上三五天，让唐玥珊的伤情稳定一些，这期间我介入一下，试探一下玥珊的思路，看她怎么说。” 唐嘉志没辙，只好回到病房，把卜旭叫到一边，低声下气的提出陪床的恳请。 卜旭摇摇头：“唐总，我做不到，我最近搞了个射击摊位，马上就要开业了，事情非常多。不过，我每天都可以过来待一会儿。” 唐嘉志：“那个……卜旭，玥珊的情况很不好，你没来之前，她连饭都不吃，我恳请你帮着照顾几天，你放心，我会赔偿……” 卜旭冷冷的打断了老唐：“唐总，这个时候你应该感觉到了，钱不是万能的，我过来看望玥珊，不是为了钱。” 唐嘉志陪笑道：“我知道，那这样，射击摊那边，我派人帮你操办，我们换工，行不行？” “不行，我自己的生意，我说了算。” 唐嘉志傻了眼，他和卜旭也算认识很久了，从来不知道，卜旭原来这么不好说话。 唐总很想发火，但却根本不敢，这种感觉，非常非常糟糕。 卜旭转身，再次坐到病床前，轻声说道：“唐玥珊，今天周一，你没上学。” 女孩一愣，放下手机，好几秒钟才说道：“我生病了，不用上学。” “那等你病好了呢？” 唐玥珊皱皱眉头，小声说道：“那……我去上学。” “好，那我以后还辅导你语文，好不好？” 唐玥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脸，很短暂，很灿烂，很美丽，宛如流行划过夜空。 “好。”女孩说道。 唐嘉志差点掉了眼泪，他从没想过，女儿竟然能笑，也从来不知道，女儿笑起来这么好看，这么漂亮。 正好推门进来的李医生也看到那一抹笑容，心里不由狂喜。对他来说，病人笑了，而且是这种干净真诚的笑，比病人哭了，更有积极意义。 他小心掩上门，慢慢的进屋，生怕打扰卜旭和唐玥珊的交流。 卜旭继续道：“那就说定了，我现在很忙，明天再来看你，可以吗？” 女孩的眼光瞬间黯淡了，脸上也有些焦急，呼吸也粗重起来。 唐嘉志心里焦急，就要开口恳求。李医生重重拉了他一把，眼神严厉。 现在是关键的交流阶段，如果唐嘉志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才是坏了大事。 卜旭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放心，你生病这几天，我每天都来，每天两个小时，好不好？” “不好。那次你说下午来，然后你再也没来。” 卜旭心里无奈，琢磨一下，把自己的额头往前凑了凑，嘴里说道：“我那次也住院了，你看，这是伤口。” 女孩仔细看了看，还伸出手摸了两下，卜旭能感觉到，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 “那你现在好了？”女孩终于问道。 “是啊，所以，我能给你上课了，也要出去工作。就像你，等你好了，也要去上学。” “那，如果你明天不来呢？” 卜旭无语了，不知道给出什么样的承诺，才能得到女孩的信任。 女孩倒是很快给出了答案，她说道：“你让我妈告诉我，你明天肯定会来。” 卜旭没说话，转头看向老唐，后者刺溜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李医生上前，拍拍卜旭的肩膀，热情说道：“卜旭，是不是研究过一些资料？” “看了一些，她毕竟有些特殊。” “小伙子很用心，不错，非常不错。”说完，赶紧出去了，他要交待赵颖一番。 …… 赵颖很快失魂落魄的来了，看到她进来，唐玥珊还是哆嗦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卜旭的衣襟。 赵颖强忍着眼泪，对着笑脸对卜旭说道：“卜旭，明天还得麻烦你，来陪陪玥珊。” “好的赵总，我上午会过来。”卜旭淡淡说道，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玥珊，妈妈去给你准备吃的。”赵颖说完，立刻转身，擦着眼泪出去了。 自己女儿啊，看到自己却像看到了洪水猛兽，却对外人高度依赖，这个世道，太不公平了！ 卜旭笑着说道：“唐玥珊，那我走了，你好好打针，好好吃饭。恩，把手机给我。” 唐嘉志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却吃惊的看着女儿乖乖的交出了手机。 “对了，你现在想不想看书？”卜旭忽然问道。 “想，不过不想看课本，想看小说。” “谁的？” “金庸的。” “好，我明天给你带来，再见。” 女孩挥了挥手：“再见。” 卜旭轻轻对唐嘉志和李医生点点头，施施然出了门。 唐嘉志送了出来，诚恳说道：“卜旭，谢谢你。我会派人把书买好，明天你直接给玥珊就行。” 卜旭心里一阵腻歪，转头直接说道：“你知道选哪个版本吗？你知道玥珊喜欢哪种吗？” 说完，拂袖而去。 李医生也跟了出来，对着老唐翻了个白眼，低声说道：“多事！” 唐嘉志连遭暴击，心塞不已，他觉得，自己弄不好要步女儿的后尘，也要自闭起来了。 还有这次的赌石活动，怕是凉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