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窗外蜜色夕阳愈来愈低,岑森站在病床前,身影倒是被拉得越来越长。 季明舒先是懵了几秒,等回味过来岑森那两个字的意思,她一颗悬在崖边的心蓦地被拉了回来,冰凉手脚也逐渐回温。 可再看岑森表情,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种居高临下的嘲讽感。 她默默拉高被子,想要遮住脑袋。 奈何一只手还在打点滴,被子边缘绊到输液管,进而碰动针头,她龟缩行动没能成功,还忍不住轻嘶一声,抽了口气。 岑森安静地看着她,神色疏淡,见她半天没能理开输液管,才上前拉开被子,扶稳输液支架,而后着又不急不缓地按了下自动升降按钮,让她上半身可以半坐起来。 岑森:“先吃点东西。” 季明舒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床头柜,才发现上面搁了保温桶和病历单。 她拿起病历单扫了眼,专业术语看不懂,但“低血糖”这三个字还是很一目了然的。 “……” 所以她还真是饿晕的,怎么觉得也没比癌症合理到哪儿去呢。 季明舒垂着眼,稍顿片刻,又僵硬地放下了薄纸。 真是丢死人了…… 这间病房很大,还有一面视野宽敞的落地窗,可因两人的静默,空气似乎也变得逼仄又尴尬。 季明舒像个做错事乖乖认错的小宝宝,两只手都搭在平坦的肚肚上,轻轻抠着指甲,全程都没再抬头和岑森对视。 偏偏今日,岑森也不像往常那般没耐心,还升起床上桌板,倒粥,试温,离十成十的模范丈夫只差亲身上阵哄喂这一步操作了。 这和季明舒想象中的她醒了他就边接电话边回公司完全不一样,一时指甲都不敢抠了,整个人都不敢动。 “喝一点,不烫。” 季明舒点头,仿佛粥里有毒般艰难吞咽几口,很快放下勺子。 “喝不下?” “嗯……”季明舒本想说“你能不能出去不要盯着我”,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生硬的彩虹屁,“这个味道一般,没你做的好喝。” 话刚说完她就想起,岑森好像从没给她煮过粥,于是她又迅速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低血糖而已,随时都可以。” “……” 又是这种似有若无的嘲讽,小金丝雀的玻璃心碎了。 季明舒这厢哑声,岑森那厢也有一手“你不说话我也能一声不吭,大家最好一起沉默到天荒地老”的好本事。 季明舒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动着白粥,忽然怀疑这狗男人是在钝刀子割肉,对她施以慢性折磨。 可偷瞄他表情,又不像。 在尴尬癌发作的边缘来回试探了一百八十个回合,季明舒不得不承认,不管这狗男人初衷如何,她已经被这种突如其来的耐心给折磨到了。 她忽地放下勺子,扬高声调道:“你…你能不能不要盯着我,我想再睡一下!” 没等岑森回答,也没敢看岑森,她手脚并用踹了踹被子,急急忙忙躺下。 最要命的是,她面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了,怎么心理暗示都没用,“丢死人了”的念头持续占据上风,像二倍速循环播放的弹幕般,睁眼闭眼都不消停。 岑森看见她红透的耳朵,心底微微一动。 不过只那么一瞬,也容不得细想。 他收拾好白粥,退出病房,又带关房门。 季明舒在听到关门声后只保持了四五秒,便迫不及待回头,看到岑森还站在窗前,又非常没骨气地蜷了回去。 岑森忽地一笑。 一直侯在外头的周佳恒略感诧异,抬头去看时,岑森脸上那丁点儿笑意又已经收了。 他边看时间边往外走,随之而至的是一串工作安排,“星城这边宣发找家公司合作,分部企宣能力不行,迟早要换。” 周佳恒:“嘉柏?” “你安排。”岑森声音沉静,“荣佳置地的帐也差不多到要收了,你找个时间去和他们陈老板谈一谈。另外魏成丰和黄鹏的私下联系先不要管,也不要让另外几个人干涉,还不到时候。” “是。” 周佳恒跟在他身侧,见他公事已经说完,想要问点什么,可最后还是出于职业操守的惯性,硬生生忍住了。 - 病房内,季明舒蜷在床上一动不动,颅内高清回放自己最近在岑森面前造过的孽,越想越觉得羞耻,揪着枕头无声发泄了几个来回,到最后可能是累的,竟然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晚上八点,点滴已经打完。 温柔的护士小姐姐在一旁边收空瓶边细心嘱咐她:刚吊完水,最好吃些清淡的东西垫垫肚子,暴饮暴食吃重油重辣食物容易引起肠胃不适等等。 季明舒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还在往门口的方向张望。 岑森这狗男人竟然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外面不会连个接她回去的人都没有了吧。 目送着护士小姐姐离开病房,季明舒失落地收回目光。 可下一秒,房门又再一次被人推开,还带进几缕秋夜稀疏的风。 岑森半倚在门口,清清淡淡地和她对视一眼,突然出声,“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季明舒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脏不受控制地,很重地跳动了下。 - 不知不觉已入深秋,夜晚温度很低,风也冰凉,季明舒裹了件风衣外套。 上车看到后座放着的某品牌购物袋,她没忍住多瞟了两眼,“这是客户送你的吗,还是要送客户的?” “在机场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岑森从另一侧坐上车,看了她一眼。 “……” 给她的? 季明舒狐疑地打量着他,伸手去拿购物袋。 拆包装盒的时候,也时不时要看他一眼。 等见到包包的庐山真面目,季明舒心底不自觉地泛起一阵小雀跃,平直的唇角也忍不住往上弯了下。 还蛮好看的嘛,品牌配色款式大小都是她喜欢的。 “喜欢吗?” 季明舒不错眼地打量着包包,内心极度满意,面上却绷着骄矜神色,高贵冷艳地点评道:“就……勉勉强强吧。” 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仍旧绷着气势问了句,“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有么。” 难道没有?又是倒粥,又是亲自来接,还送她包包,怎么看怎么像居心不良! 上回他反常地去杂志社接人,又反常地给她做红烧小排,还不就是等着喂饱她图谋不轨? 想到这,季明舒捏紧包柄,心里惴惴。 这狗男人不至于吧,她今天可是刚从医院出来,至于这么急不可耐毫无人性吗? 可没过几分钟,车停进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岑森说要去超市买菜给她煮粥,仿佛又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猜想。 她提着新包包下车,对岑森十分戒备,往超市走的路上还不断提醒他,自己是刚从医院出来的病患,身体虚弱需要好生休养,不能操劳! 岑森瞥了她一眼,“知道了。” “……” 那一脸的平淡敷衍,知道什么我看你屁都不知道。 岑森并不知道她在乱想什么,也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反常的事情,今天又对她有什么特别。 一切好像都是很顺其自然的,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并且觉得都是理所应当。 - 平日季明舒就极少踏入超市,这更是她第一次和岑森一起逛超市。 看到门口推车还有那种很可爱的小汽车样式,她多看了几眼。 岑森忽然伸手拨了下她的脑袋,淡声道:“别看了,你的体重不合适。” 他的手还有点凉,明明是拨她脑袋,她却觉得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猛地跳动了下。 等回过神想要辩解,岑森已经推着推车往前走了四五米。 她快步跟上去,和岑森一起握住推车手柄,平复好心跳又没话找话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我以前都不知道。” “上大学的时候,”他边挑调料边说,“也没有特意学,下载菜谱照着做就会了。” “我也照着菜谱做过,我怎么不会。” 岑森将一瓶孜然粉放进购物车,转头用一种“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的眼神看着她。 季明舒识趣闭嘴。 超市灯光明亮,季明舒四处张望打量,发现有很多小情侣一起推着车,有说有笑,有的还很黏腻。 一路行至水产区,空气中的味道开始变腥,季明舒掩住口鼻,还没往前多走两步,某个玻璃缸里的鱼忽地扑腾一下往外溅起水花。 她下意识护住岑森送的新包包,等那条鱼安静了,还很爱惜地拎起来擦了擦。 擦着擦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她连bck都当通勤包似的到处拎着跑,干嘛要这么仔细一只也没有很珍贵的普通包包。 不知想到什么,她立马停止了擦包的动作。 看了眼在挑选活虾的岑森,她语速很快地说了句,“这边味道好难闻,我去看看零食,等下再过来找你。” 说完她就立马转身,停顿两秒,又小快步迅速逃离了岑森的视线。 岑森抬头看了眼她的背影,倒也没有多想。 只不过想到季明舒一脱离他的视线范围,就能时不时干出点匪夷所思的事,他也没在水产区多逗留,让人处理完虾,就打算去找那只不能独立行走的小花瓶。 - 季明舒拎着包包在零食区幽幽地飘来飘去,肚子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饥饿。 平日她对膨化食品的欲望很低,可这会儿她竟然十分想拆开一包薯片先吃再结账。 好在最后形象战胜了食欲,她往前飘了飘,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眼不见,肚子是净了,可她脑子里还是静不下来。 有那么一些她并不是很想想清楚的事情萦绕在脑海,像布满地雷的雷区,稍微深思就会将现有的平静生活炸出一个大坑。 她在货架前来来回回徘徊了很久,想把“岑森”二字剔出去。 可就在想法出现的下一秒,身后就猝不及防响起岑森那把沉静声音,“买好了。” 她吓一跳,肩膀都不自觉哆嗦了下,紧接着就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盒东西,头也不回急匆匆往前走,“我也买好了!” 走了会儿,她不经意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里拿了一大盒,还是那种纸盒上标题超大标志超明显的安全套,里面足足有十几二十盒。 什么是地雷,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地雷啊。 季明舒脑子一懵,看到周围还不少男生,想都没想就回头将盒子往岑森怀里一塞。 等抬头一看,季明舒恨不得原地去世。 岑森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