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向先行者致敬的方式
袁处长手里托着那枚处理器，对白云天不把它用在计算机上，而是作为游戏机运算核心的做法，感到完全无法理解，觉得这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为什么不围绕它打造一个计算机硬件体系？”他试图说服白云天放弃这想法，“如果你担心卖不出去，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做出来，国家一定会大力采购！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吃亏！” “谢谢……” 听到他坚定的态度，白云天稍稍有些感动。面对袁处长代表国内表态，他一度有些动摇，但仔细思考一番，他还是重新恢复了冷静。 “你们能买多少？一万台，还是十万台？”他轻声说道，语气不是问话，而是平铺直叙。“ 初期可能不会太多，但哪怕是一万台，国家就一定会列为重点项目给予大力扶持，你们这个项目就可以存在下去了。以后随着越来越多的厂商支持，你们的项目会越来越稳固！”袁处长极力说服道。 白云天笑笑：“越来越多的厂商是谁？”他 的话问到了关键点，袁处长一时语塞，但他并不是完全不懂计算机，很快就想出如何应对：“起码我可以保证，国内的厂商一定会支持国产计算机体系。我们可以专门扶持一个软件公司来做操作系统，然后由其他的软件公司来做各个应用软件……”“ 然后呢？每次我们升级硬件，他们也会及时跟进吗？”白云天不为所动，“就算他们跟进了，应用软件的质量能比得上国外类似软件吗？”袁 处长无法回答。 他想说能，但他无法违背良心，硬要指鹿为马。 因为他知道不可能，国内的企业也不是开善堂的，不会为了国家的指令，就动用自己宝贵的资源，来支持一款受众范围狭小，卖不回投入的国产计算机。 就算拗不过上级命令做了，他们也一定是磨洋工，要不就是糊弄了事。这 样粗制滥造出来的软件，有还不如没有！ 一旦销售出去，用户用过之后只会痛骂唾弃，打击他们一腔爱国热忱，让他们对国产货更加失望。而那些进口货的支持者，也必然会大肆嘲讽讥笑，向所有中立用户宣扬国产货就是垃圾的印象。最 终，打击的还是国产计算机项目。正 因为他知道，也正因为他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怪圈，他越发烦闷。 在他心中，就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眼 看好容易出了一款国产处理器，可是我们却不能将它用到最急需的地方，却是用在最没有价值的游戏机上，这种做法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他 越想越愤怒，越想也越难过，眼睛不觉就红了。 是，他是一个官僚。 为了保住自己继续向上的通道，他可以服从上级安排，放弃在国内的优渥生活，毅然跟着白云天来到这个荒凉的海岛，一切从头开始。可 是，他也是中国人！在 他的心中，也有一颗火热的心脏在跳动！他 真的不想看到，这样一颗凝聚了国内所有希望的处理器，就这样明珠蒙尘，无法用到最需要它的地方。他 心痛啊！“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不，用它来做服务器怎么样？或者是用来做超级计算机？啊，怎么都行，只要它能用到正道上，哪怕是用来做学习机呢，它总算是为我们的计算机之路，点亮了一团亮光…… 我真心希望，不要用它来做游戏机！ 它不是做这个的，它应该用于科研、用于国防、用于生产、用于教育，用于千家万户！ 但是，它不应该用于游戏！ 游戏机配不上它的强大性能，你们这样做，根本就是在暴殄天物啊！” 他眼圈通红。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变得极度嘶哑，几乎是在嘶吼一般。白 云天默然。 他不想做计算机吗？当 然不是！ 恰恰相反，未来的高端制造业，对高性能处理器的依赖只会越来越大。 制造业早期发展是纯粹的手工活，全靠人力，用简单的机械，一点一点改变材料形状，使其达到使用者的要求。 工业革命开始以后，机械成了大规模生产的基础。那 时的工业化生产，机械相对于手工业确实进步了很多，也复杂了许多倍，但总体来说依然只是通过一个个零件来传动、定位。 到二十世纪下半，随着半导体产业的进步，计算机，准确地说是高性能处理器，在各种检测仪器、加工设备中所占的位置，就越来越重要。人 本身的极限，让其在加工过程中的作用不断下降。 处理器以更精准的控制、更复杂的逻辑运算、更短的反应时间、更稳定的运行，替代了人类的眼睛、双手，出现在越来越多的精密加工设备上，让精密加工超越了人类极限，向更微观的亚微米世界挺进。以 后当精密加工进一步深入到纳米级别，就更加离不开高性能处理器的协助，处理人类完全无法负荷的，越来越复杂的庞大数据。更 别提要进入星辰大海，没有超高性能的处理器，就根本没办法精准控制飞行器上，那多达百万计的各种精密零运动部件、探测设备。所 以高性能处理器必须有！ 而且不是一片两片，而是成千上万的大规模运用。没 有，别说什么星辰大海了，就是进一步提升加工能力都是痴心妄想！ 要奔向星辰大海，就绝对需要一个庞大的处理器生产体系。可 是想，和能办到是不同的。 处理器的制造能力，其实以国内现在的水平也能设计、生产出来，无非是集成度低了一点，功能少一点。 但这样的集成电路有什么用呢？用 到消费电子上？ 抱歉，人家有性能更好、功能更完善的日韩、台湾地区研发的专用集成电路，谁肯用你这落后的。就 算动用行政命令，强制国内厂家用了，那这些消费电子产品卖给谁？ 出口，国外又不是不识货，谁会买。 卖给国人，好吧，我们就不说专坑国人这样意气用事的话了，就当为国奉献吧。 那结果，也是让国货竞争力进一步下降。 消费者宁愿买更贵的进口货，也不愿买国货。销量不断下降，连带着采用国产芯片的厂家也跟着破产倒闭，最终让外国货一统天下，这样就好吗？光 靠情绪，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中是最没说服力的。 即便现在白云天做出了比奔腾Pro还强的芯片，他也不敢说自己能以它为核心，另外做的一款计算机可以得到消费者认可。哪 怕是抄袭历史上的经典计算机，也不见得能成功。 为什么？因 为没有市场份额！计 算机是唯一赢家通吃、输家一无所有的行业。如 今在全球计算机市场上，英特尔已经占据了超过百分之九十八的份额。同为美国计算机公司的苹果公司，也被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少数死忠，市场份额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英特尔用近二十年时间，统一了全球计算机市场。 可以说，全球所有个人计算机历史数据、资料、使用习惯、操作系统、应用软件环境，都是围绕英特尔的X86而建设，任何试图挑战它的行为，都不可能有丝毫胜算。 一款无法与英特尔体系实现数据共享、软件共用的计算机体系，天然就没有生存可能。除 非再有一个庞大的用户群体，作为其坚实后盾。就 如同日本，曾在购买了英特尔专利后，自己搞了一款PC98，试图打造一个自己的计算机环境。 日本的软硬件厂商们，为它精心研发了全日文的操作系统、主板、存储系统、显示系统，编写了一系列应用软件，游戏厂商也为它推出了大量游戏。日 本国民在爱国旗号下，也对自己国家研发的电脑给予了自己最大的支持。任何家庭只要购买电脑，都只买PC98，而不买更好的外国货。曾 一度，PC98在日本国内占据了绝对统治地位，牢牢地将英特尔挡在国门之外。然 而这样的好景并不能持久。随 着集成电路技术的快速进步，由于不能跟随对方，在硬件与软件两个战略方向同时成体系的全面提升，PC98在面对英特尔X86兼容机的竞争中越来越力不从心。 运算速度缓慢，各种应用软件的更新升级跟不上用户需要，数据无法与英特尔兼容机共享，软件无法在英特尔体系中正常运用……就 算是最爱国的日本人，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场竞争中，PC98完败！从 82年推出第一款PC98，经过十年的痛苦挣扎努力，92年，当出到486级别的最后一款PC9821以后，其主机厂NEC不得不宣布他们在这场竞争中败下阵来，计算机项目彻底终止，不再发布新的PC98。在 全世界独处一隅十年之久的日本计算机市场，最终放弃了抵抗，被英特尔体系全面占领。 这是血淋淋的教训。 中华制造若是推出自己的计算机体系，不光是要为它打造一款不输于英特尔的处理器，还需要有可以与英特尔媲美、最好是超过英特尔体系的主板、显示、存储等一套完整的硬件体系。同 时，还需要为它编写一个能与微软竞争的视窗操作系统，以及与其他应用软件厂商相当的应用软件环境。 这等于是中华制造以一己之力，独扛全世界！ 最可怕的，是这样一个庞大的软硬件体系，并不是建成了就可以不管了。这 样一个庞大的体系，也必须和英特尔、全球主板制造商、显卡制造商、存储器生产商、硬盘厂商、软件开发商、游戏开发商等整个体系相对应，不断向上升级！ 现在是奔腾2，未来英特尔推出奔腾3，中华制造也必须及时跟进，推出与其性能相当的硬件体系。同 时，立即推出适应该级别处理器性能的应用软件。这 是一个何等庞大的体系。日 本就曾以一国之力，力扛全世界达十年之久，可最终还是惨然倒下。中 华制造只是一家公司。它 的实力，正常来说连力敌一国都不可能，又哪可能独自对抗全世界。 就算有白云天开挂，也不敢啊。因 为若真是靠着中华制造一家公司，就推出了与现行计算机硬件、软件系统完全相当，甚至还略有超过的完整计算机环境，是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背后绝对有问题。如 此一来，不但英特尔、其他计算机公司会对中华制造有除之而后快的恨意，就是欧美等国也会迅速发现背后的问题，从而以国家之力，对中华制造进行渗透、调查、封锁，甚至直接武力打击。 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如此暴露自己强大的科技能力，那就是取死之道。所 以白云天只能走另一条路，那就是将处理器加上一层伪装，用游戏机作包裹，来降低外界的警惕。而 他效仿的对象，还是日本。日 本在走全日产计算机的路失败以后，痛定思痛，知道以一国之力，力敌全世界是多么可笑。 经过思索、总结，最后他们得出结论，在通用处理器上我们败给了英特尔。 那我们不搞计算机了，我们做游戏机行不行？ 由于游戏机不存在英特尔这样的全球巨头，也不存在全球硬件供应商，应用软件环境比计算机宽容许多，他们就不需要紧跟英特尔，吃力地代代跟随，不断升级硬件。而 且软件部分，他们在自行开发的同时，也慷慨向全世界开放，希望以外包的方式，将全球游戏开发商招揽旗下，将可能的竞争者变为支持者，从而推出数量丰富的游戏软件，让用户满意。结 果很明显，他们成功了。 日本从计算机市场后退，然后在游戏机市场取得了巨大成功，几乎一统了全球游戏机市场。 他们虽然没有继续开发新的计算机，但因为有了新的支撑，对处理器、存储器、显示子系统的研究脚步并未就此停下，反而发展得更加顺利。受 此带动，日本的半导体研究也不断推陈出新，紧紧跟随了全球半导体发展的步伐。这 个学习对象，让白云天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作为对日本用自己的血泪，教会他如何应对这个残酷市场的感激，他决定也效仿对方做法，用游戏机来掩盖中华制造在处理器上的发展。然 后用一款又一款经典的游戏，来赢得全球游戏迷们的喜爱，最后彻底抢走日本游戏厂商的市场，将他们打倒在地，堂而皇之地取代他们的地位，成为全球霸主！这 就是白云天向先行者致敬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