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3 烈风乍起(十一）
久违的晨光开始将眼前的大平原照亮，艾斯坦特立马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目光复杂，诺德军人出身的艾斯坦特以前是看不起军纪散漫的库吉特人的，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帝国皇帝果然是最了解库吉特人的不世君主，竟然能够让传闻中不敢死拼硬扛的西庭骑兵，生生打出了死不后退的气势，昨夜死战之势，竟然是如此可畏可怖，在西庭骑兵悍不畏死的连环冲击之下，马丁力牙步兵集群的抵抗，在凌晨时终于被打崩了，丢下满地上万的尸体四散逃跑 空气之中，尽是浓烈的血腥味道，久久飘散不去，沿途道路上，尽是血战之后留下的痕迹，尸积如山，污血处处，死人死马所在皆有。尤其在几处西庭骑兵冲击最为惨烈的所在，断肢残臂尸身堆积得都成了一座小丘 如此战局结果，让艾斯坦特完全出乎意料，一场本来认为不可能做到的结果，竟然做成了，而且还是在自己下达了撤军命令后，一排又一排的西庭甲骑依然还在鏖战，胯下战马奔跑之际肚腹拼命起伏，显然已经是竭尽了最后一分气力，每一次冲击，就刀剑互相交错戳刺，身手敏捷的就扭身让过如森里一般竖起的长枪，反应稍稍迟钝一些的便被戳下马来，随即就被无数马蹄践踏而过，拼杀的及其顽强，死战不退的气势丝毫不在当初诺德精锐之下， 艾斯坦特作为一名步战称雄的诺德将军，一直以来都认为长弓烈马的库吉特骑兵虽然彪悍，但是也只是局限于平坦地势上，一旦面对坚壁高墙，骑兵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只有坚韧不拔的诺德军人，才能将一座座雄关征服在脚下。但昨晚的景象完全打破了他的这个印象，原来草原军也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也有不弱于任何军人的坚韧不拔 昨晚一战，近四千名西庭骑兵战损，五六千西庭骑兵负伤，三万西庭军已经残了，但马丁力牙军的结果更惨，六七万总军力，战死的尸体保守估计就超过三万，其余的数万人四散逃命，满地丢弃的都是军旗和武器，这就是说，马丁力牙方面在西线最大的重兵集群彻底被击败，这对于西线来说，绝对是战略性的胜负手，而奇迹的出现，竟然是因为西庭骑兵的死战不退。。。。。艾斯坦特从远处收回目光，内心略微感触， “禀报艾斯坦特大人，整个战场附近已经没有马丁力牙军的存在了，下一步我们去哪里，还请艾斯坦特大人示下”负责搜索战场的西庭将军神色振奋的带着十几名部下从对面策马而来在，齐齐向艾斯坦特行礼，神色间少有的露出一份认同感， “诸位看来对我的敌意减轻了很多” 艾斯坦特脸色微微错愕后，叹息了一声说道，恐怕被击溃的数万马丁力牙军根本想不到，与之对战的西庭骑兵其实一直都和自己不对付，而且这些西庭骑兵还是在自己下了撤退令后，顽固向前才将他们打崩的，说起来马丁力牙军的指挥官也是有点冤，面对三万骑兵的强势冲击，对方以兵力劣势的步兵集群对抗，也是坚持了三个小时的，也是拼杀到了最后连本阵都被冲垮才全军崩塌的，在正常情况下，已经是足以自傲的战绩 只是此刻，在这场马丁力牙西线大战上，却是注定了不光彩的角色 西线，因为步兵集群的崩溃，已经在无悬念，就算银狐在斯塔姆能够骗住暗瑟人，也已经是枉然的结果，暗瑟人不是傻子，只所以会被银狐吓到，是因为对银狐兵力底细不了解的基础上，一旦得知银狐真正的主力已经在半途就被击溃，那么暗瑟一方翻脸的速度也绝对是一个快字 “很抱歉，我们确实是之前对大人有意见，因为我们认为北陆之战的荣耀，本来是我西庭浴血打下来的，最后却都落在大人身上而有所不满，但是现在，我们已经对大人在无怨言了”那名身材健硕的西庭将军嘴里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脸色略显尴尬的说道 “是因为北陆那场战事吧，我其实也认为帝国情报部方面有故意误导的作为，但现在诸位对我的态度一下变好，就让我很费解了”艾斯坦特神色犹豫了一下说道，因为北陆集团覆灭这件事上，西庭各部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冷冰冰的，今天竟然一反常态，实在是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艾斯坦特作为彗星崛起的帝国新锐名将的成名战，就是短短半个月覆灭北陆贵族之战，那一战，其主攻战力其实是西庭军，只是帝国情报部在皇帝授意下，故意对外宣称是艾斯坦特作为全局指挥，以帝国西庭军和西海岸军队两面夹击的犀利配合，最终在短短十五天内就将整个北陆纳入帝国版图 所以大陆各方势力自然而然都将西庭军看成了艾斯坦特的麾下，自然西庭军所有的功绩都落在了艾斯坦特身上，但是对于西庭各部来说，内心就很酸楚了，明明自己才是导致北陆投降的主因，可却偏偏被人忽略了 没有西庭从北面登陆席卷，北陆十七家也不可能内部崩裂的如此之快，如果不是西庭军的压力，北陆贵族军团首脑也不会云集艾伦斯堡，最抢先开入北陆并且强势碾压北陆贵族集团是西庭军，而且当时北陆的局面，就算这个艾斯坦特没有对北陆发动反攻，北陆也一样在西庭攻下支撑不下去十五天，而且北陆之战中，最后将胜利之名纳入囊中的艾斯坦特所做的，只是在北陆入口那里等着罢了 艾斯坦特作为后入北陆的帝国军队指挥官，能够取得北陆之战的奇迹胜利，不过是利用了西庭军的冲击力，才做到了短短十几天就覆灭整个北陆集团的辉煌战绩！自己出得力，名声却是别人的，桀骜不驯的西庭各部内心怎么肯服，毫不客气的说，一代名将艾斯坦特的名声，可以说就是踩在他们西庭军的肩膀上诞生的， 北陆之战虽然只是一场局部地区的大战，却是吸引了整个欧巴罗大陆的目光，帝国军队在罗斯顿城外大开杀戒，一举斩首六万北陆贵族军，将北陆贵族集团核心人物几乎是连根拔起，同时北陆贵族首脑在艾伦斯堡意外的集体沉湖，最终导致北陆各家仓皇投降，更是被看成帝国凶残的标志性事件，恐怕艾斯坦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因为北陆之战一举所成的，其实是赫赫凶名，所以在得知猎鹰汗王特别让这位艾斯坦特来全权负责此战，一向残暴的西庭军上下也是感到压力， 各部首领们也暗自商议过要给这位帝国名将好看，但是后来也是不了了之，其实西庭军上下也知道，北陆之战的功绩被归入艾斯坦特名下，明显是猎鹰汗王的意思，因为从头到尾，西庭军都不是帝国正规军，而艾斯坦特才是帝国官方公布的指挥官，而且艾伦斯堡的沉没实在是太不可思议，说出去诸国也不会相信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就默认下来，反正艾斯坦特的名声在罗斯顿城之战中已经彻底被人血染红，再加上一个艾伦斯堡也顶多就是凶残加变态，但是昨晚一战，却是让西庭各部首脑打消了这个心思，或者以前对这位凶名赫赫的帝国将军有所误解 “我们之所以尊敬大人，是因为昨晚大人在战局僵持的情况下，下达了撤退命令”那名西庭将军给出了一个让艾斯坦特脸色呆滞的答案 “撤退的命令？我不明白，在那种情况下下达撤退命令有问题吗？而且各位也没有遵从这个命令”艾斯坦特神色错愕的问道， ”大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顾及到我军伤亡而下达撤军命令，我西庭各部对此铭感在心“那名西庭将军嘴角笑道”因为这足以说明，阁下并未将我西庭男儿当成赚取自己军功的炮灰，否则绝对不会下达退军的命令，否则昨晚之战，我西庭三万骑兵死磕上去，马丁力牙军的崩溃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我相信大人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而且我们也做了大人会下死战命令的准备，但是我西庭方面也必然会死伤惨重，可是没想到，大人会在那时下达撤退命令“” “大人能够将我军损伤摆在第一位考虑，而不是完全将我西庭男儿当作可以牺牲的物品，就足以获得我西庭男儿的敬意了“ 听到西庭将军的话，艾斯坦特脸上才露出一抹恍惚，他没想到自己昨晚下达的撤退命令，还能有如此效果，同时也对西庭军的处境感到一丝心悸，如果昨晚指挥的是其他帝国将军，已经习惯了正规军坚韧不拔的作战风格，或者根本就不会下达撤退命令，而是下令强行推进才对 而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面对这样一份唾手可得的辉煌军功，还会去考虑西庭人的死活！ 对于这种心态，艾斯坦特自己都有，艾斯坦特在昨晚之前都还是看不起西庭军的，因为在大部分帝国正规军人眼中，东西两庭就是消耗品，虽然东西两庭在帝国军中的地位不算低，战力也绝对凶猛，而且两庭势力在帝国也绝对有一席之地，十一位王妃中，就有三位来自两庭在帝国后宫中也绝无仅有 论帝国版图内的诸势力，两庭就是庞然大物，骑兵总数加起来超过二十万，说是帝国第一大骑兵集群也不为过，帝国将北面上千里的荒野都划给了两庭，但是在本质上，两庭毕竟不是帝国真正的子民，毕竟不是纯正的帝国归属，帝国给予了两庭极大自治权力的同时，在身份上，却是也让两庭无法与帝国正规军平起平坐，不得不说，皇帝对于两庭这种凶兽的了解太清楚了，两庭就像是家里养的恶狼，可以给它喂肉，可以驱策咬人，但绝对不可能于忠犬并列，因为狼是要吃肉的，狼如果管理不善也会伤主 “收拢全军，我们去斯塔姆！”艾斯坦特拔剑指向东面，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无数西庭骑兵只是看着艾斯坦特挺拔身影，看着山风将他身后斗篷高高卷起。 斯塔姆、 秋末的艳阳已经没有了热度，加上斯塔姆进入雨季后湿度还相当之高，大地朦胧间之见一层白色如水一般的薄雾在地面上流动，银狐就就踞坐在营地高高竖起的望楼之上，手里把玩着几块小石块，目光落在前方朝着这边缓缓而来的又一名马丁力牙军的特使，嘴角不屑的微微一撇，暗瑟的内部看来已经无力控制了，在自己提出可以放暗瑟军离去的条件后，虽然暗瑟方面还没有回话，但是一些暗瑟的部族却是忍不住各自派出使者前来 ”还请殿下能够给于我族一个凭证，能够放我族离开狼喜比亚，我族就立即从斯塔姆撤军“” 这名特使脸色彷徨的双膝跪在这位整个南欧巴罗都为之惧怕的男子面前，声音颤抖的说道，空气中传来剧烈的抖颤破空之声，一枚小石头打在这名脸色苍白的特使头上，落地之后又弹起滚了几下，这名特使脸色大喜，也顾不上头上被打出的鲜血，双手将这枚石块抓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了什么宝贝 银狐冷声说道“一个小时内，拿着这个离开斯塔姆，我可以保证不攻击你们” “谢谢殿下！”拿着那枚银狐随手拣来的小石块，这名特使千万道谢的离开了，此时此刻，在暗瑟各部的眼中，继续留在斯塔姆是愚蠢至极的，昨晚差点就被打崩了，那还是银狐主力没有抵达的缘故，一旦银狐主力抵达，就是暗瑟全军崩溃的时刻 不要看现在暗瑟大肆加固营地，摆出誓战到底的架势，其实大家都很清楚，从帝国骑兵转身而走的那一刻，暗瑟的军心就动摇了，阿诺威尔将自己的亲卫军开出营外来振奋士气，也就是挽回一点脸面而已，大家都不是傻子，军心就算能够多维持一下也没多大用，斯塔姆是不能再待了 不说斯塔姆城内还有三十万马丁力牙人随时可以反扑，就是面对马丁力牙第一智将银狐的大军，也是十死无生的结果，人心惶惶下，暗瑟各部纷纷开始撤军， “艾斯塔族刚刚擅自撤离了” “斯坦兰族的那帮混蛋也跑了！” “部塔族的斯力克大人传话来说，斯塔族实力弱小，留在这里也是累赘，还请大人准许撤离” 阿诺威尔脸色铁青的听着传来的禀报，目光冷冽的看着营地内飘扬的旗帜。身后亲卫送上薰了香的巾帕，也顾不得欣赏这马丁力牙高等贵族才有的东西，只是在脸上狠狠擦了两把。就将巾帕狠狠掷在地上。站起身来狠狠跺脚 “这些混蛋就没长脑袋想一想，一旦大家散了，马丁力牙就可以各个击破！” “大人，现在局面已经是如此了，各部为了逃命，那里还管那么多”阿诺族的将军们也是纷纷请求下达撤离的命令，谁能够走的早，谁就有更大机会从狼喜比亚这个死地跳出去，因为就算银狐违背承诺展开追杀，必然也是落在最后面的倒霉，说到底，就是跑的越早越好，狼喜比亚这地方再也不来了！ 阿诺威尔嘴上说得硬气，但是心内却是一叠连声的叫苦，各部人心散如此之快是他没想到的，银狐主力尚未抵达，各部就已经吓破了胆子，难道二十万暗瑟大军，还不如两千帝国骑兵，难道暗瑟真的与这大陆强国之间的距离如此之大吗！他鼻翼间重重闷哼了一声“混蛋了，好好一场仗，怎么最后就打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