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 石堡:激昂的号角
…… “天亮了?” 老张扶墙而眠,待再醒转时,却见天空的东方浮现一缕鱼肚白,不由嘀咕了一声,起身开始站到垛口一角,向外望去。 初阳日升,入眼满目皆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地上的血水也早已随着时光流逝而变得干枯不已,甚至有不少尸体早已腐烂,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尸臭味。 老张看的竟是有些呆滞,怎么也想不到,眼前一幕,居然是自己这五百人干的。 遥想数月前,自己才刚随段颎出塞平羌,不想居然到了远离凉州数千里的西域,还在这座堡垒里与高原上的勃纥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 说实话,老张在听到五百人对数万胡奴,本能的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可不曾想,四十五天过去了,自己依然站在这座残堡,迎接敌人一次又一次疯狂的进攻。 “如果能活着回去,我张应承定会被乡亲当英雄崇拜,到时,我就可以拿着军功换来的钱粮带娘去大城市安家,再找两个伶俐的丫鬟每天伺候她老人家, 娘把我养大无以回报,现在也该是有机会孝敬她的时候,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老天保佑,能让我们撑过今日,回家赡养母亲。” 老张本名张应承,今年不过二十四岁而已,之所以被称为老张,全是因为他长的有些显老而已。 一旁的狗眼林刚从朦胧睡态中苏醒,听闻老张的话,不由嘀咕一声:“想通了?” 张应承道:“有什么好想不通的,许监军都说了,撑到日落就走,这四十多天都熬下来了,还在乎这一天时间么?” “那就活下来吧,活着好啊,能享受这花花世界,拿着钱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多好……” 狗眼林拍拍身上的灰尘,抓起军用水囊,拔开塞子往嘴里倒一口水,然后腮帮鼓起抖动一阵,一口吐了出去,算是漱了口。 狗眼林名叫林苟,只因射的一手好箭,在训练中箭箭射中靶心,这才被人戏称为狗眼。 不过林苟对这外号似乎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也没有出声反对,自然而然的大家都称他为狗眼林了。 林苟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往怀里摸出一个烟斗,抓出一把烟丝,分了一半给张应承道:“这是仅剩一点烟丝了,今天要撑不过,那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口烟,赶紧抽,免的死了再也抽不到。” “晦气,呸,你就不能说几句吉利的话?” 张应承骂归骂,但还是接过林苟手中的烟丝,取出烟斗塞入其中,点燃火折抽了起来。 两人站在石堡城头一阵吞云吐雾,等一斗烟抽完之际,林苟猛然发现峡道口传来阵阵呐喊声。 “狗日的,这天刚亮就迫不及待了?” 张应承将烟斗放在石墙边敲击几下,抖去内中烟渣,尔后吐骂一声,大声吼道:“兄弟们,干活了!” 闻听张应承嘶吼,还在昏睡或朦胧状态的汉军将士立马起身准备迎接新的战斗。 勃纥大营内,论倾凌在得知昨日偷袭跟正面交战齐齐受挫,更是死了两名将军,是彻底被激怒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管不顾,向全军下达了死命令,今日务必要一举攻克石堡,结束这场消耗战。 事实上,也不能怪论倾凌出此下策,只因勃纥大军的物资也撑不起继续跟汉军周旋了,这些时日,军中物资尤其是粮食都是靠劫掠陇右当地西域部族才能维持到现在。 如果今日再不打下石堡,军中就有断粮的威胁,而且四十多天的鏖战,军中也多有厌战情绪,各种因素混合在一起,逼的论倾凌只能孤注一掷。 许文静看着潮水般涌来的勃纥士兵,脸上却是依旧风淡云轻,与昨日吓得差点尿裤子的模样完全是判若两人。 “白麒,本官的前程和身家性命就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了,千万不要让本官失望,也不要让陛下寒心呐……” 许文静叹了口气,然后默默的转身进入石堡内一间议事厅内,静静等待结果。 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去指挥,该怎么做,石堡内的汉军士卒都清楚的很。 “想当年!火气旺,迎风尿尿,尿三丈!” 张应承一矛将一名勃纥士兵小腹捅穿,在用力抽回长矛之际,大声给自己助威。 只见那被捅的勃纥士兵在剧烈痛楚中,看着自己小腹内肠子绷出体外不停蠕动,顿时吓得惊叫连连,不断想将它们塞回体内。 “嘿嘿,把你们都捅成葫芦串……” 一名汉军士兵对准一个刚爬上城墙的勃纥人,带血的破甲矛刃在刺入他胸膛之际,忽然怪叫一声,看着那被捅的目标发出凄厉的嘶吼声,竟是诡异的笑了起来。 “都去死吧……” 一名刀盾手将手中长盾斜着向上一挥,登时一名勃纥人的下巴被击的粉碎,连同牙齿也随血水如粉末一般从嘴里吐了出来。 城墙上惨烈的攻防战依然在继续,勃纥人如出巢的蚁群般杀向石堡,顺着长梯攀爬而上,然后一个个从高空坠落,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嘿~” 林苟用尽全身力气,将搭在自己岗位前的一把梯子狠狠推离墙面。 “啊~” “轰~” 正在攀爬的五名勃纥人惨叫着摔了下去,顺道将底下得同伴也一道压扁。 做完这一切,林苟迅速提起一面长盾,向侧面另一名刚要登墙的勃纥人的胸口狠狠凿去。 “砰……”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勃纥人只觉胸膛一阵裂骨撕心的剧痛,他奋力用双手撑住垛口两侧,却发现一用力,胸口就越痛。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却见胸膛前那两片护心甲已经彻底凹了进去,与自己的胸口紧密贴合。 林苟这一击,直接将他体内五脏和肋骨彻底挤压的变形了,如今这勃纥人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下一刻体内力量随之被抽一空,无力的掉落城墙。 石堡内外的激战依然在进行,守堡的汉军士兵机械的挥动手中兵刃,将眼前的敌人阻挡在城墙之外,不让他们进军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眨眼间已经到了晌午时分,许文静忍不住出屋看去,却见城头汉军将士依然在艰苦奋战,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许文静蠕动下干燥的嘴唇,手中拳头握的死紧。 从目前局势判断,许文静知道,今日怕是根本撑不到日落了,敌人是孤注一掷的发起总攻,仅存的一百多名汉军士兵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势。 “嘿~” 张应承将一块落石狠狠砸中一名勃纥军官的门面,看着那坠落的身影,观察四周,城墙上竟是再无一名敌军士兵身影。 但他根本没有心情放松,因为他看到堡外又有一批勃纥人,正前赴后继的向石堡扑来。 “完了,看样子今日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张应承悲哀的嘀咕一声,呼出一口浊气,瘫坐在地上,周围的同伴也都是如此。 撑到现在,他们已经精疲力竭,酸痛的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真不甘心啊……” 许文静知道已经尽力了,可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始终无法接受。 论倾凌那边发现石堡内的汉军没有踪迹,立马大声吼道:“勃纥勇士们!去吧,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可战之力,去将他们全部杀光吧!” “吼~~” 勃纥士兵发出激昂的咆哮,拼了命的向石堡发起最后进攻。 可就在这时候…… “呜~~” 一阵嘹亮的角号声在石堡下的勃纥大营周围回荡…… 论倾凌心头一紧,赶忙回头望去,顿时面色黑的如同焦炭一样…… 映入他眼中的,是迎风飘扬的精卫烈焰旗,正浩浩荡荡的向自己本部大营赶来。 “是敌方援军!” 论倾凌登时知道,汉军的援军到了。 “分出半数人马,务必顶住汉军进攻,其余人,火速占领石堡!” 论倾凌紧张的部署御敌兵力,然而此时…… “呜~~” 又一阵角号声从西南方向幽幽传来…… 论倾凌脸色一片惨白,他对这阵角号声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蜀军的号声。 “懦弱的蜀军也来了?” 论倾凌脑袋一片空白,知道今日怕是无法攻取石堡,入主陇右,威慑西域的算盘尽数落空了。 “哈哈哈,援军!援军到了!” 听到角号声响起那刹,许文静激动的跑到城头扶墙向外眺望,大声对石堡内的汉军说道。 本已放弃的汉军听到援军到了,立马打起了精神,努力聪地上起身,斗志再一次在他们体内燃烧。 “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许文静激动的哽咽起来,足足四十五天的煎熬,四十五天的坚持,总算没有白费。 他擦拭一下眼泪,看着石堡外混乱不堪的勃纥人,立马大手一挥:“将士们,这四十多天我们一直在被动挨打,现在,反击得时候到了,把封死的石堡大门打开,配合援军,把这群狗娘样的斩尽杀绝!” “嗷嗷嗷~~” 仅剩到底一百一十二名汉军将士高声咆哮起来,这一刻他们浑身上下都充满斗志,立刻按照许文静的吩咐,开始去移石堡大门后的石块,准备对勃纥人发起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