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杀性
付吟霜的人已经走了,她们并没有告知目的,彼此并不熟,甚至立场还相悖,也没有这个必要。 夜晚的秋风很凉,吹来还有些温热的血腥味。 苏澈站在门口,身后的房间里,是已经断气了的宗文晔,身前的回廊和院中,还躺着几具尸体。 没有人来。 他照着付吟霜说过的,去了火房,然后从左边灶台上发现了扭动的机关。 伴随着铁链拉动的声响,一侧摆着菜篮等物的木架滑开,露出了其后的暗门。 苏澈随手一剑将上面的锁断了,然后踢门而入。 他本是有些不放心地屏息,可进去后才发现其内竟还有凉风阵阵,这密室里竟是通风极好。 不算很大的密室,估计是开在两间房的厚墙之中,两边靠墙分别码放着五六个木箱,都上着锁。 苏澈走近,能隐约闻到一丝清香,让人闻之精神一震,竟觉几分欣悦的香气。 他登时凛然,连忙屏息。 这种香气闻之看似怡人,实则只是一种致幻,它并不会给人带来真正的愉悦,或是精神层面的放松,虚假过后,它所给予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衰痛。 苏澈将木箱上面的锁下了,开箱后把盖在表层的皮货揭开,便露出其下以干草包裹起来的东西。 那里面是形似山中药材一般的草枝,还有些枯叶干果,看着就如同晒干的草木一样,可这种诡异的清香,确实是从这些东西上散发出来的。 “这就是蝶恋花?”苏澈微微皱眉。 而随着蝶恋花显露真容,此间气味愈加浓郁。 他不敢多待着,将箱子重新锁了,然后一箱箱地往外搬出。 一共十一个木箱,并不沉,此时都被放在了院中的空地上。 苏澈从柴房里抱了柴火,从火房的灶下取了木炭,因为木箱上有铁皮,并不太燃,所以他打算把蝶恋花倒出来点了。 可在这时,他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一侧屋墙。 黑夜里,有人施轻功掠来。 一袭秋风,江令寒抱剑而顾。 “都解决了?”他看着眼前的木箱,以及不远地上的几具尸体,有些意外。 按他本来所想,这里既是蝶恋花的藏处,那此地守卫不该如此薄弱才是。 苏澈看着他身上的血污,道:“没事吧?” “不过是些许杂人。”江令寒一笑,“问出地方后,我就赶来了,倒是没想到,你动作更快一些。” 他话虽然说的轻易,可苏澈知道,对方今夜必是杀了不少人,那身上沾染的血污便足以说明一切。 “房中死的是宗文晔。”苏澈直接道。 江令寒一听,眼中闪过意外之色,“宗文晔?” 他当然是知道此人名头,只不过对对方为何在这也只是有片刻的疑惑,马上便想通关键。 梁州血衣堂口蝶恋花的生意,是血衣堂授意的。江令寒眸光微寒。 毒散买卖是江湖大忌,若只是一个血衣堂口还可以说是利欲熏心,不知轻重,可其背后竟是血衣堂布置的话,那这就不是小事了。 “此事,我会上报宗门。”江令寒说道。 他与盗帅所想一样,毒散之祸为害天下黎民,身为正道门派,他有理由也有必要插手此事,并将此事管到底。 苏澈笑了笑,若有观潮阁插手,那想来,血衣堂的交代必定少不了,虽说不一定就能将此事彻查,但起码,也会有所改善。 毕竟,观潮阁不是朝廷官府,虽有威望,可其对江湖的约束,却不成文。 江湖,终究是散漫的。 “你杀的他?”江令寒好奇道。 苏澈摇头,将付吟霜出现在此,以及促成联手并偷袭杀掉宗文晔之事说明,其中,自是包括是对方相告蝶恋花的藏处。 若是换做叶常青在此,听了苏澈此言,一定会乱说几句,比如‘苏兄弟与这东厂之人竟还有私交’、‘看样你们关系匪浅’之类的废话。 可江令寒自是不会说的。 他只是眉头微皱,在思忖付吟霜等人这么做的目的,以及那取走的令牌是什么。 “你可曾看清那令牌模样?”他问道。 苏澈想了想,说道:“黑不溜秋的,就像寻常的腰牌。” 在当时,他当然是想仔细去看,可付吟霜收起的动作很快,彼时又要提防那两人,他自是没多注意。 一时间,两人都是想不通那令牌作用。 江令寒看着眼前的十几口箱子,开口道:“这蝶恋花,却是不能就在这烧了。” 苏澈也不再多想,此时听了,先是一愣,接着醒悟过来。 “是了,此时有风,又是夜里,这么多蝶恋花要是点了,恐怕得有不少百姓遭殃。” 这些蝶恋花看似不多,可实际上,调制在香料之中所需要的,只是很小的一点。往往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就足够吸食很久。 此时,这么多蝶恋花一旦点燃,随风飘出,毒害惹人无形中上瘾不说,骤然猛烈的药性,恐怕足以害死方圆不少人。 而这些箱子里,虽然装的好像是树枝一般的东西,其实是数以万计的银钱。 “若不在城中,难道要去城郊?”苏澈问道。 本来梁州城的戒严已松,他随时可以出城,只不过因云家之事逗留。可如今因城中不少帮派的老大失踪,城中又戒严起来。 而除了大小帮派的人之外,尚有桃花剑阁的弟子巡视,为的自然还是抓他踪迹。 此时夜里出城,不太容易。 “跟我来吧。”江令寒说道。 …… 这里是梁州城的吉安坊,血衣堂口所在,离香云楼有将近两刻的脚程。 两辆马车进了坊市。 空荡的大院里,苏澈和江令寒把箱子从马车上卸下。 “你之前,就是来了这?”苏澈仍是难掩惊讶。 偌大的血衣堂口,竟是不见一个活人,浓烈的血腥味,在此前开门时便冲入鼻孔,几令人晕厥。 苏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所为,只是看着身旁那神情平静之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有如此杀性。 二百多号人,说杀就给杀了。 江令寒淡淡道:“除恶就要务尽,你说过的。” 苏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 “觉得我杀心很重,还是对他们有所恻隐?”江令寒问道。 苏澈再次惊讶,对方竟会在乎自己如何想? 不等他回话,江令寒便道:“我在动手时已经问过,血衣堂口二百一十六人,皆参与或是知晓蝶恋花生意。莫说混帮派便要打生打死,单是此事,就算他们未曾杀人,可手上已经染血,没有一个无辜。” “为恶与为害虽有不同,可在本质上,却是一样。”他说,“既然做下,就要有受死的觉悟。” 苏澈从未听他这般认真的语气,以及此时的冷峻,仿佛与素日那个沉着冷静的江令寒相去甚远。 “就在这放火么?”他问。 “进来时你也注意到了,大半个坊市都没人了。”江令寒淡淡一笑。 血衣堂口被人血洗,住在这的街坊还敢在这才怪了,苏澈摇摇头,不过这样自是最好的。 在火点起来之后,他俩便将箱子打开,一脚一个往火里踢。 开始是一阵黑烟,接着火势便大了起来。 这些好似枯枝般的东西,竟是如此易燃。 苏澈和江令寒站在上风口,看着烟雾变幻,消失在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