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古图（下）

    那张地图第二天正午时分就铺在了他们面前。

    客厅里的桌椅通通挪到了墙边，不然根本没法儿把地图铺开。它大得离谱，罗莎和赛斯亚纳是在艾伦的朋友的帮助下直接传送过来的，正如他们在矮人的帮助下直接传送到了尼奥——这东西实在太过引人注目。

    伊斯的脸色十分难看，熊熊的怒火在他的沉默之中喷涌而出，犹如实质般灼人，连泰丝都小心翼翼地躲远了一点。她昨晚没敢提这张图，也有一半儿是因为这个——看着用自己的同族的皮制成的地图铺在眼前，那感觉大概跟她看到一张人皮制成的图差不多……何况巨龙又是那么骄傲的种族。

    可他不得不低头仔仔细细地看过那张图。那上面的文字，就连埃德也认不出多少。

    但有一些是他们能认得出的。

    “这是虹弯岛。”埃德低声说。

    在图上所有的6地与海洋之中，小小的虹弯岛反而是最容易认出的——那独特的，新月般的形状，跟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虹弯岛以北，隔着夏之海，是鲁特格尔所在的欧拜大6。广袤的大地像一片被虫蛀过的蜡树叶，温暖的南方铺向寒冷的北部，东西两侧的轮廓与如今大致相同，南北两端却完全是另一种模样。

    东南方接近荒漠的位置，少了一大片土地。

    “纳克达那。”伊斯面无表情地念出那片失落之地的名字，“和聚居其上的巨人一起沉入了海底。”

    埃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在海底看到那片巨人的遗迹，应该就是纳克达那。

    “冰晶平原。”伊斯伸手指向北方，“……是冰龙的栖息之地，后来碎成了许多小岛。”

    他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冰冷僵硬，没人敢问他那个“后来”是因为什么。

    “这里，是赫特兰德。”埃德轻声继续，指向虹弯岛西南，隔着宽广海域的另一片更小一点的大6，“我家的船队，最远也只能到这里，因为……”

    因为再往南，便是这个世界的尽头。在那里，海水向深黑无底的虚空之中落下，星辰闪烁在深渊之上，人们说那深渊之下便是地狱，可从来没有人真正看到过……也许，除了罗穆安?韦斯特，那个自称曾站在世界边缘的疯法师。

    同样的，向北，在如今只剩了许许多多小小的、永远被寒冰覆盖的小岛冰海之北，是另一个尽头。

    向东，到齐亚群岛，向西，到谁也不知道准确位置的精灵圣岛，一个完美的圆环之内，是他们所知道的整个世界。

    欧拜大6是最大的一片大6，更小一些的赫特兰德，虽然物产丰富，却被视为蛮荒之地。许多在欧拜大6上已经灭绝的种族，依然生活在那片神秘的土地上，可那里没有城市……以人类如今的标准而言，也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文明。

    那片大6上的智慧生物也同样信奉神明，可他们所信奉神与欧拜大6截然不同；他们有自己的圣职者和巫师，可他们并不能施法——即使是这个大6上的牧师和法师踏上赫特兰德，也同样不能施法。

    幸亏如此，也幸亏海上漫长的旅程太过艰险，否认，将赫特兰德上的牛头人和半人马捕捉到欧拜大6作为实验品或者玩物……人类并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无论如何，赫特兰德是一片被诸神遗忘的放逐之地，而欧拜大6，是这个世界毫无疑问的中心。无论精灵、矮人还是人类，千万年来都如此认定。

    可在这张地图上，在他们所知道的终始之环外……无尽的大海向四面延伸，代表着波涛起伏的线条里，绘制着他们闻所未闻的巨大生物，更远的东方，另一片6地几乎与欧拜大6面积相当，更远的西方，漂浮的群岛之中，三块称不上大6却比他们所知的岛屿都要大得多的6地排成一个极其规则的三角……

    “……你知道这些吗？”已经不知不觉蹲在地上的埃德抬头问伊斯。

    伊斯摇了摇头：“我们飞不过终始之环。”

    “可这上面标的是龙语……”泰丝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是龙语吧？”

    伊斯没吭声。

    “所以，这张图，应该是你们的祖先留下的，不是吗？”泰丝说，“所以……”

    “不是！”伊斯厉声打断了她，“你们人类……会拿人皮来做地图吗？！”

    “会啊。”泰丝回答得十分干脆。

    伊斯瞪着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起来了，人类的确会这么做，甚至不止是死灵法师会以此施法。为了震慑敌人，或者一些更无聊的理由，人类都有可能会剥下自己的同族的皮。

    极端的野蛮和极端的优雅，极恶与极善，都在人类的一念之间。这个诸神最后创造出的种族，灵魂之中没有与生俱来的枷锁，便因此而有了无限的可能。

    “不管这张地图到底是谁留下的，”伊斯生硬地开口，“只有两种可能——终始之环外的世界，根本就只是出自幻想，或者……它在巨龙的记忆能够传承之前数千年就已经画出来了。”

    而在那之前巨龙所知的一切，不提它们并没有留下文字记录的习惯，即使有，也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消失无踪。

    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根本没有去考虑第一种可能。

    而那唯一的可能，在这张原本就足够特别的地图上，笼上了千万年的时间所带来的神秘……近乎神圣的神秘

    小猫鼬蹲坐在地图边缘，叽叽叫了两声，竭力用它与精灵相比远远算不上灵活的爪子做出复杂的手势。

    “诺威觉得，这地图很有可能是巨人留下的。”泰丝替他解释着那多少走了形的手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用龙语标注……也许是因为那是只有龙能飞遍整个世界，也只有它们给那些连巨人也无法到达的地方取了名字。最重要的是……”

    她清了清嗓子以示郑重：“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才是完整的世界……那终始之环外——如今这个世界的边缘之外，到底生了什么？”

    “……而你觉得弄明白这个，对我们现在会有所帮助？”埃德低头，认真地问那小小的猫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