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二章 攻城
龙华城守将魏子程手按腰刀立在城头，嘴唇紧紧抿起，面容坚毅。 他知道龙华城不可能守得住，已经做好殉城准备。 他是首辅陆平举荐的人，与造反军作战，是难得捞取军功的机会，然而对他来说却绝不是美差。 军队调度，粮草物资，每一件事都有人掣肘，进行的无比艰难，魏子程来这里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是何种局面，但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与陆首辅是一类人，摆在心头第一位的从来不是个人得失，而是大仁王朝的黎民百姓。 面对朝中内斗造成的艰难局面，魏子程心中怒极，却从未产生撂挑子的想法，他竭尽所能做着守城准备，努力做好力所能及的一切。 龙华城所在的乾州驻扎有不少军队，即便陆首辅为他求来职权，却还是一个都调度不动，最后费尽周折，找遍所有知交故旧，才勉强凑够万人。 他砍光了城外所有树木，迁走了附近所有居民，明知必败，也依然做好每一个细节。 魏子程微微眯眼，拔刀出鞘，高举军刀扬声叫道:“弓弩手准备。” 没有两军对峙城前喊话，造反军只是稍作休整便发起冲锋。 第一波蜂拥而来的队伍黑压压一片，粗略看去，不下五千之众！ 他们扛着云梯，在投石车与弓箭掩护下向前冲去，另有一队抬着巨木直奔城门。 魏子程握住刀柄的手悄然攥紧，默默估算敌军距离，先头部队刚踏入射程，军刀迅猛挥落，厉声喝道:“放箭！” 箭落如雨，造反军数百士兵惨嚎倒地，后面的人脚下不停，继续前冲。 箭矢如瓢泼般铺天盖地而来，这支足有五千人的队伍，竟无一人冲到城墙下！ 第二支队伍衔尾而至，又有千余士兵倒地后，终于将云梯搭上了城墙。 然而这第一波冲到城墙下的士兵，噩梦才刚刚开始。 无数巨石从城头砸落，其中夹杂着滚油沸水。 刚爬上云梯的士兵们惨叫着跌落下来，两手捂住面目全非的脸，哭喊声惊天动地。 不过片刻工夫，城下已如炼狱一般。 接踵而至的攻城队伍连绵不绝，一波倒下，马上就有另一波快速顶上，士兵们如同蚂蚁般涌上去，紧接着又在绝望中倒下来，墙底下的尸体很快就堆起老高。 李青石望着眼前惨烈场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这是他加入造反军的第二天，这些士兵对他来说还是一个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所以他心里没有眼睁睁看同袍战死而牵扯出的诸般情绪，有的只是所有人都会产生的于心不忍。 李青石知道在如此规模的战争中，个人武力已经微不足道，就算他有心直扑城头打乱对方布局，恐怕也扛不住对方那一波接一波泼水般的利箭。 何况城头上是否埋伏有乾坤境高手，不得而知。 除非能迈入小世界境，用刘北斗所说的那些鬼神莫测的神通，才能一往无前。 站在李青石身边的梁顺早已面无人色，他声音颤抖道:“这要死多少人才能攻上城头？” 杜云山握紧的拳头也有些微微发颤，他深吸口气道:“等官兵用来守城的这些东西用完，或者……等城下的尸体堆到城头。” 他看向伍长薛朝贵，说道:“薛老大，今日这是怎么了？朝廷的兵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薛朝贵盯着战局，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来了个厉害的官儿。” 嘶吼声与惨叫声不断从前面传来，天高地阔，白云几朵，远远望去，不论是守城官兵还是攻城的造反兵士，都如蝼蚁一般。 李青石看着眼前这幅壮观景象，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开阔起来，仿佛这一刻看破了生死，于是整个天地都豁然开朗。 他将意识沉于念海，这一方世界，天与地的距离只有区区五千里，李青石只觉得无比压抑。 深吸口气，感受着念海中悬在天空的那片元炁“乌云”，默念一声:“起。” 这片广博无边的元炁“乌云”直接向上顶去，一气撑开六千里。 刘北斗的声音突兀传入耳中:“我次奥！看个打仗都能突破，你小子没病吧？” 李青石没有理会，心中又一次默念:“再起。” 这一回那片元炁乌云纹丝未动。 李青石深吸口气，默念:“再起。” 元炁乌云依然纹丝不动。 “再起！” 还是纹丝不动。 李青石最后都念出声来，那片元炁乌云似乎用完了力气，还是动也不动。 刘北斗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还想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不成？别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青石小声道:“我这不是着急嘛，大师兄说乾坤境前期不会遇到太大瓶颈，按部就班修行即可，难的是把天地距离撑到八万四千里极限之后，怎么突破小世界境，才是乾坤境最难迈过的一道槛，既然最难的槛在最后，那前面还不修的快些？” 刘北斗又不说话了。 他已经迈过那道门槛，当然知道王玄一所说不错，乾坤境修炼到极致后，想突破小世界境真的很难很难。 所以他“死”前的那个晚上，曾耗去大半修为在李青石体内埋下一颗“种子”，若非如此，他在七星剑中凝聚十股神魂也不会那么费劲。 而这颗种子就是用来帮李青石迈过乾坤境与小世界境之间的这道门槛。 薛朝贵扭头看向李青石，问道:“你说什么？” 李青石道:“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这时传令兵跑来叫道:“你们这几队，上！” 梁顺脸色煞白，带着哭腔道:“要是我死了，哥哥们千万别忘了把我攒的那些钱交给我娘啊，大恩大德梁顺来世必报。” 队伍已经开始向前突进，李青石道:“跟紧我。” 他看了眼城门方向，数百士兵冒着落石飞箭还在抬着巨木撞击城门，城门显然被城内守军特意加固过，到现在都没撞开。 薛朝贵一马当先，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李青石见他招架的住，便没去争先，手拿七星剑跟在他身后，查漏补缺拍落突破薛朝贵防线的箭矢。 许多兵丁向他们四人靠拢，这些士兵知道薛朝贵战力不俗，昨日又已经见识过李青石的本事，明显跟在他们身边活下来的机会要更大些。 薛朝贵经验丰富，刻意压制突进速度，保持与大部队齐头并进，避免做扎人眼球的出头鸟。 不知过了多久，队伍终于冲到城下，巨石、滚油与沸水从天而落，立马死伤一片。 薛朝贵眼见一块数百斤大石携带骇人威势当头砸落，下意识想躲，想到身边还有李青石三个同袍，咬了咬牙，低头闭目，举起手中木盾准备硬抗。 巨石砸在木盾上，然而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威力，睁眼一看，不知何时李青石一只手已与他一起握住木盾，想必是他分去大部分力道。 李青石从薛朝贵手中接过木盾，说道:“跟在我后面。” 伸出脚尖一挑，将一架云梯搭上城墙，木盾挡在头顶，迈步上了云梯。 薛朝贵不敢耽搁，紧随其后。 若叫他打头阵，敌人攻势猛烈，实在没有半点把握，他知道李青石修为在他之上，此时心里却仍有些打鼓，不知能否顺利登上城头。 又有十数架云梯搭上城墙，却被守军一个个推倒，唯有李青石这一架宛如牢牢钉死在城墙上，不管城上守军如何推拒，始终纹丝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本来喊声震天的混乱场面突然有些诡异的安静起来。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同一处地方。 那里，有四个身影正以惊人速度爬上云梯。 此时已经高高在上。 在整面空无一人的城墙背景下，这四个身影显得无比醒目。 李青石手举木盾打头。 后面依次是薛朝贵，杜云山，梁顺。 四人一声不吭沉默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