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檄局
午时,城南外。 马蹄声起,踏碎宁静。 一人一骑,红袍蓝盔,手中没有兵器,只举着一面三角令旗,由远及近。 来人是陆大将军的传令将官,奔至城下,高声对着城楼喊话: “令......。征西大将军有令,汝黄岐府公孙屹,今日必须大开城门,献出潼关,否则我二十万大军,将视汝为谋逆叛将,即刻攻城,决不轻饶。” 公孙屹依旧身穿墨绿宝甲,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 他也不答话,只从袖袍内,取出一卷檄文,向楼下传令将官喊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且听好了,回去转告陆大将军。” 言毕,公孙屹展开檄文,照着上面文字,朗声读出: “今朝纲有变,社稷孤危,忠臣逃难,神州蒙尘,幸得原兵部尚书护着天子,进驻潼关。四海之内,达人志士,当立勤王之勋,无废大君之宣,方为王道。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功名,争之顷刻。我黄岐府临危受命,自当高举义旗,誓清妖孽,匡扶皇室,以正朝纲。潼关前,班生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尔等胆敢徘徊歧路,以下犯上,才是叛臣贼子,若执迷不悟,甘心从逆,檄如律令,诛杀无赦。” “好......,好......,好......。” 这篇檄文,实乃沈梦据实所写,文采飞扬,拍案叫绝,此时由公孙屹读出,朗朗上口,有板有节,令城上将官听后,士气高昂,叫好连天。 读完,公孙屹将檄文交给身旁的余震白。 余震白把纸卷拴在箭矢之上,弯弓搭箭,“嗖”地一声,朝城下传令将官射去。 那支箭,去势如虹,不偏不倚,正中传令将官头顶蓝盔,擦着头皮,牢牢钉在上面。 传令将官吃了一惊,身子后仰,几欲跌落,以至于战马长嘶,四蹄乱踏。 他好不容易勒住缰绳,坐直身子,从头上拔出箭矢,取下檄文,暗自思量。 “刚才那支箭好生厉害,如若瞄准吾之咽喉,焉有命在?看来他们黄岐府是一定要同我军作对了。” 传令将官不及细看檄文纸卷,再也不敢停留,催马转身,奔回本阵。 公孙屹望着传令将官的一骑绝尘,环顾左右。 “各位将士,刀出鞘,箭上弦,做好准备,严阵以待......。若敌来犯,依我手中长刀行事。” 他手中的长刀,便是沈梦的安排。 此时城北的“九把刀”刚和匈奴人交上了手,不断传来喊杀之声,响彻寰宇。 公孙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大帅自称有奇谋妙计对付匈奴,只将黄岐府的主力,布置在城南这里,却不料那边动静如此之大,胜负仍存变数啊......。” 他将“毒火”长刀握在手中,暗暗说道: “沈大帅承诺我,会救出我的两个儿郎,平安归来。我也自当尽力守城,可不能辱没了一世威名......。” 陆大将军拿起檄文,一目十行读完,气得大怒,一把撕碎。 “公孙小儿,妖言惑众,信口雌黄......。当今天子正在京城,怎会进驻潼关?真是欺人太甚......。传我将令,不必再等,立即攻城,三军齐往潼关进发。” 二十万大军擂鼓造势,军旗招展,浩浩荡荡,以攻城冲车在前,爬墙云梯居中,马步弓手随后,分为前中后三块战阵,缓缓朝潼关开拔。 陆大将军手下十二员大将,鳞甲闪耀,气宇轩昂,按楔形鹤翼排开,均骑马列于本部方阵之中,军威甚是严整。 远望这片声势浩大的军队,雷有同只觉手中冒汗,内心狂跳,仿佛脚下城墙,也随着眼前大军的前进,而不断颤抖。 “乖乖,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经历过战事,我们这点人马,当真挡得住他们的进攻吗?” 他再去瞧身旁的慕容缘,却发现慕容缘面上平静如水,没有流露任何表情。 “慕容姐姐一直不肯理我,却是为何?说不定这一战下来,我们就要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雷有同越想越是慌乱,回想起自己在四方山上抱住慕容缘一亲芳泽,却被她无情训斥,顿觉心有不甘。 “慕容姐姐明明和李世是亲兄妹,断不能有儿女私情......,我此番还不表白,岂不遗憾终生?” 他思前想后,终于鼓起勇气,悄悄靠近心上之人。 “慕容姐姐......,我雷有同爱慕姐姐,刻骨铭心,可否和姐姐终身厮守,共结秦晋之好?姐姐若是应允,我此番就算战死,也是得偿所愿了......。” 此刻的慕容缘盘发披甲,打扮得同黄岐府的将士别无二致,却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公子何出此言?我慕容缘承受不起公子错爱,无以为报,还望公子三思......。此刻兵危战凶,请公子以守城大事为重吧。” 说完这句话,慕容缘不瞧雷有同一眼,转身就走,不愿与他站在一处,和那日在四方山上的决绝,一模一样。 雷有同呆在当场,情知自己又说错了话,惹得美人远离,好生懊恼。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左右脸颊瞬时肿得通红。 “雷有同啊,雷有同,你太自私了,现在向慕容姐姐求婚,真的不是时候啊......。你光考虑自己能够得偿所愿,却不顾及现在的战事紧急,难怪慕容姐姐会拂袖而去。唉......,慕容姐姐放心,接下来的守城战斗,我雷有同一定拼死抵御,尽力护着姐姐周全。” 他见慕容缘也并未走远,只与他相差几个城垛,便不再分心,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来犯之敌,誓与潼关共存亡。 “咔嚓,咔嚓,咔嚓......。” 前军推过来的攻城冲车,行至半路,突然不受控制地滑入土中,撞在一排坚硬岩石之上,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关前看视平整的路面,被一层厚厚的落叶覆盖,竟被守军挖成了一个斜坡。 那些用于攻城的冲车,原本就是异常沉重,卡在坡底,哪里还能抬得起来? 陆大将军远见己方的攻城冲车,尽数被毁,只气得在马上哇哇大叫: “哇呀呀......。给我填平这些坡道,冲过去,架起云梯,杀上城楼,荡平黄岐府叛军。” 前军只好放弃冲车,以马步兵开路,黑压压继续前行。 当这群人,行至一棵枯树前面之时,公孙屹将手中长刀一挥。 “余大侠,放箭。” 余震白扯满弓弦,对准那棵枯树,一箭射去。 “呼哧......”。 尖锐之音,穿空裂云。 那支箭,竟是一支火箭。 枯树前埋藏着的引火之物,被瞬间点燃。 外号“巨灵将军”的江镇海,正是前军统领,冲在最前,被火势一下子拦住了去路。 “给我灭火。” 他见火势不大,急令手下挑土灭火。 殊不知,树前大火,混有异物,灭掉不难,却冒出了滚滚浓烟,十分刺鼻。 江镇海袖袍掩面,第一个纵马冲了过去。 “不要管它,潼关城就在眼前,大家给我冲啊......。” 在他身后,数百个扛着长梯的士卒,也冲了过来,靠近城墙,就要架梯。 公孙屹再次举刀,向周围下令: “放火筒。” 所谓火筒,是在枯枝干柴之内藏有硫磺,被竹条捆扎成滚圆状的引火之筒。 城头上,一下子燃起了数百个火筒,齐齐被推至墙下。 城下有一排沟壑,也一下子火浪滔天,在潼关城前,形成了一排天然屏障。 “继续灭火,架云梯......。” “巨灵将军”江镇海,振臂一呼,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势,对那些火筒毫不在意。 可这一次,还未等到他的手下,将火筒熄灭,城头上便自动浇下“水”来,替他灭了火。 只不过,从城头上浇下来的“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粪水,浇灭火势,狼烟四起。 江镇海还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发现城墙下的浓烟,顺着风向,扑面而来,比之刚才的烟雾,更加恶臭难当,哪里还能忍受? 他泪流满面,无法呼吸,只好对手下疾喝: “快退出去,快退出去,待这些毒烟散尽,再做打算......。” 他这一退,又正好中了沈梦算计。 城头上,鼓声大作,杀声震天,不绝于耳。 陆大将军的第二支中军部队,刚刚冲过第一道浓烟阻拦,还没瞧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好撞着“巨灵将军”的回撤部队,又听得城头鼓起,还以为是黄岐府的守城士卒杀来,烟雾中敌我不分,举刀相迎,竟然变成了自相冲撞。 “放箭”。 城头上,公孙屹一声令下,飞羽如蝗。 浓烟中,攻城部队,遗尸遍野,雪上加霜。 兵法有云:以火攻敌,慎而待战,因地制宜,当变则变。 沈梦在北拒匈奴之时,是直到敌军全部进入了平原开阔地带,才击鼓传令,延迟点火,以八阵图困敌;而她在南守城门之时,却让公孙屹自一开始便燃起火势,以烟雾阻敌,所考虑的就是风向所扰,因地制宜。 时正晚秋,刮着北风,呼呼作响, 毒烟浓雾,迟重成卷,如魔龙狂舞,又全部朝陆大将军的后军飘去。 二十万大军举步维艰,从未时一直战到了黄昏,仍是无法靠近城墙。 这一切都在沈梦所料之中,但后来的南城巨震,又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