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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使君心头怒

    陈千里等人对秦晋的判断开始还不以为然,但很快宫中就传出了消息,天子令宰相杨国忠亲自领衔彻查此案,并严令必须将凶手揪出来绳之以法。

    据宫中的内侍宦官传言,天子在召见杨国忠时,脸色很差,态度也很不好,更有不能查出凶手便让其回家赋闲之语。看来天子这次是动了真怒。

    想想也是,南内兴庆宫失火在先,亲手提拔的大臣又遭人暗杀在后,这等接二连三的坏事,搁在谁身上都要发一通脾气的。但更深层的原因却在于,由于外患的加剧,使得天子对权力的掌控已经出现了许多明显的裂缝。

    长安城中一群不甘寂寞的魑魅魍魉便在此时跳出来,兴风作浪。

    陈千里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最初还怀疑此事背后没准与杨相公有瓜葛,现在天子既然将此案发落到他身上,当是嫌疑不大。”

    言下之意,现在嫌疑最大的当属尚书左仆射哥舒翰莫属。

    然而,秦晋却大多数人的看法不同。在他的记忆中,哥舒翰后来虽然被俘而投降了安禄山,但在后世的名声却并不坏,而且唐朝对其身后也没有落井下石。由此看来,此人就算有些性格上的缺陷,但总不至于是个卑鄙下作不则手段的小人。

    从京兆府方面无法得到有用的消息,秦晋便又决定从当夜南衙巡防宵禁的当值将佐查起。这一点并不难,陈千里在北衙中日渐受陈玄礼看重,很快他就通过军中同僚得到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详细记载了昨夜长安城中各坊区域间巡防的各卫将军。

    一个十分眼熟的名字陡然跃入了秦晋的视线之中。

    “陈四,你且来看,此人名字可是面熟?”

    “崔安国……”

    陈千里跟着念了出来,脸色同时也变了。崔安国不正是新安县令崔安世的同产兄弟吗!难道是他?崔安国于南衙进军中为千牛卫中郎将,品秩并不比秦晋低。

    看其巡防的区域则在东市以南的安邑坊与宣平坊一带,距离遇袭的永昌坊与来庭坊一带很远。而南衙禁军巡防向来规矩甚严,更不会有越轨的行径,谁都不会冒着杀头的干系成全别人。所以,陈千里随即否定了崔安国的嫌疑。

    不过,秦晋却暗暗觉得,万事不会有巧合,而那些所谓的巧合,百分之九十九最后都被证明了并不存在。

    有了这个计较,秦晋招来了契苾贺面授机宜一番,令他去查一查,昨夜崔安国究竟有没有和其他人换防。

    神武军中的权贵子弟此时便起到了作用,裴敬等人没到太阳落山便打探到了确实的消息。崔安国昨夜的确和人换防了,而且负责的正是北城一代,大明宫南墙等地的宵禁治安。这与秦晋遇袭之地高度重合。

    陈千里得知之后当即又惊又怒,想不到崔安国竟敢为了一己私怨公然就敢行刺朝廷大臣,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晋却一阵冷笑,“焉知崔安国背后就没有人了?”

    那一夜闹出的动静不小,各区域的巡防禁军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他们逃命时也绕了小半个长安城,却不见有人出来盘查或是救援……诸多蹊跷之事,当夜不及细想,现在秦晋躺在榻上养伤,细细思量便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长安权力斗争的浑浊漩涡之中。

    秦晋从来都不是个怕事的人,既然被惹到了头上便要加倍奉还出去。他忽然想到了裴敬杨行本他们处置营啸禁军的法子。

    “契苾兄弟,杨行本可一并来了?”

    “都在,可是要传见?”

    秦晋点点头,不一会功夫,裴敬和杨行本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简单行礼之后便坐在一角静静的等候差遣。秦晋忍不住暗赞了契苾贺一番,这货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这些桀骜不驯的权贵纨绔子弟训得服服帖帖。

    然后,秦晋先是盛赞了一阵裴敬等人处置营啸的手段得当,出奇制胜,继而又话锋一转,将目光转向了杨行本。

    “那些积年的案卷中可有此人名目?”

    说着,秦晋将那份名单推了出去,其中一处人名圈了个醒目的黑圈。

    杨行本看到那个名字,眉头不禁跳了两跳,继而拱手正色答道:“回禀中郎将,确有此人。”停顿了一下后又紧接着补充,“不但有,而且还多不胜数!”

    次日一早,京兆少尹王寿刚刚在京兆府署中坐定,署外登闻鼓便被敲的咚咚直响。

    其实那面鼓多少年来都不过是个摆设,今日陡然敲响,王寿一时间还很不适应,下意识的询问左右。

    “何处敲鼓?”

    几名佐吏小心翼翼答道:“回少尹,是府署外的登闻鼓。”

    王寿这才省悟,鼓响必有百姓喊冤,如何就忘了这一条。他恍然拍了拍脑袋,自嘲道:“太平盛世过久了,已经不知登闻鼓声……”

    说实话,天子没有领京兆府彻查前夜的神武军中郎将遇刺案,王寿暗暗庆幸了许久。这件事,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里面的水又深又浑,岂是他这个小小的京兆少尹能够插足的?

    京兆府的长官在朝中身居高位,京兆尹不过是兼领的差事,况且平日里京兆尹也不到府署中办公。所以京兆府的日常庶务便都落在了京兆少尹的头上,京兆尹以下又有两个名尹,除王寿外的另外一位虽然排名在王寿之前,但此人与京兆尹关系匪浅是以平日里也不甚理事。

    如此一来,京兆府的日常庶务便都压在了王寿的肩膀上。

    闲来无事,查一查百姓的冤案再好不过。于是,王寿当即命佐吏将鸣冤百姓带至府署大堂,岂料经过一番审讯下来,他额头两颊上的冷汗立时又淌了下来。

    来此鸣冤的百姓一日间竟达百人之多,而且所告之人无不是长安城中数得着的权贵,哪一个也不是王寿能得罪起的。

    经过归总之后,王寿两手一摊面如土灰,所诉之状大致有半数以上均指向同一人。

    这个人也是王寿万万得罪不起的,然则百姓一日鸣登闻鼓数百次,只怕连大明宫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又岂敢将这些案件全部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