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送别
(求收藏求推荐) 张释虞一脸严肃,“跟我走。” “皇帝又要看人挨鞭子?” “你从来不知道害怕吗?”张释虞一脸诧异。 “我的害怕,都在独自一人时仔细尝过了,味同嚼蜡,又被吐出去。” 张释虞笑了一声,马上板起面孔,“先出去再说。” 门外没有卫兵,张释虞带着楼础拐弯抹角,很快来到另一间屋子里,“把衣服换上。”他指着桌上的一团东西。 屋里没点灯,楼础拿起衣物辨认,“这是宫中宦者的衣服。” “你总不能这个样子出宫吧?” “出宫?” “快换衣服,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无论怎样,有一线希望总比留在宫里等死强,楼础迅速换上新衣,将旧衣卷成一团,抱在怀中。 两人再次出门,又拐几个弯,来到一辆马车前,张释虞让楼础上车,叮嘱道:“别发出声音,外面有人问起,你就假装不在,一切由我应对。” 楼础点头应允,爬进车厢,到处摸索,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开始琢磨虞世子在玩哪一再出。 这回等的时间比较长,差不多半个时辰,车辆终于移动。 马车停下时,外面已是微亮。 有人掀帘,有人进车,楼础屏息不动,因为上车的人并不是张释虞。 马车重又上路,张释清坐在对面,离楼础尽量远些,冷冷地道:“别跟我说话。” 楼础并未开口,于是嗯了一声。 两人默默无言。 马车时停时走,经常遭到盘问,都是外面的张释虞应答,一路顺利,只有一次,有人掀起帘子一角,想看看里面的人,被张释清一口啐开,那人什么都没看到。 外面嘈杂声渐起,真是出了皇城,天光大亮,车厢内也能看得清晰,楼础几次看向斜对面的“妻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马车最后一次停下,张释清跳下去,张释虞掀帘,高兴地说:“出来吧,妹夫。” 张释清道:“别叫他……我不爱听。” “可他的确是妹夫啊,你俩已经拜过堂,没法反悔。” “哼哼,那也不准叫。” 楼础下车,四处看了一眼,“这里是归园?” “嗯,先在这里藏一会,下午送你出城。”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让妹妹跟你说,我得马上回宫里去。”张释虞亲自驾车,要到园外再交给车夫。 归园不大,只剩两个人时,却显得颇为空旷。 张释清转身进楼,楼础跟上去,问道:“你……” 张释清转身,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楼础,“这是给你的休书。” 楼础接过纸来看了一遍,果然是封休书,是芳德郡主休掉丈夫楼础,与丈夫休妻的格式一模一样,只是夫妻调换下,见证人则写着张释虞与欢颜郡主。 楼础哭笑不得,将纸张叠好,“这张是给我的?” “对,从今以后,咱们就不是夫妻了。” “好啊,祝郡主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喂喂,我可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休书早就写好了,今天刚拿出来而已。” “嗯,虞世子和欢颜郡主知道这件事?” “以后我再告诉他们,总之休书没有问题。” 休书大有问题,根本不会得到承认,楼础也不争辩,将休书收入怀中,微笑道:“好吧,我收下了,现在可谈正事了?” “休书也是正事。你将衣服换掉,我不喜欢这一身。” 张释虞迈步上楼,楼础迅速换上旧衣,跟着来到楼上。 楼础想起来,他曾经在这间房里住过一夜,张释清等六名王女乘船到访,一番问询之后,谁都不愿意嫁给他。 张释清坐在窗边,遥望水面,喃喃道:“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别怕,你还有许多个十岁。”楼础站在门口。 “你真参与了……刺驾?”张释清依然望向水面,的确显得成熟几岁。 “嗯,我还在皇帝肚子上刺了一刀。” 张释清沉默多时,“我应该恨你,皇帝对我们最好,可我就是恨不起来,与你无关,而是皇帝……他有点让我害怕。” “端世子死后,大家都感到害怕。” “不是,在那之前,我就有点害怕。在皇帝面前,我挨命喝酒、挨命玩闹,就是为了讨好皇帝,当时我没感觉到,事后想起,才发现那都是假装的,我喜欢喝酒和玩闹,但是不喜欢喝得太多、玩得太疯。” “在皇帝面前,没人敢说真话,更没人敢展示真性情。” 张释清趴在窗台上,似乎在抽泣,过了一会直起身,说道:“可我想念陛下,心里总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楼础已经无话可说,只能嗯嗯两声,等了一会,问道:“是谁要放我出来?” 张释清在凳子上转身,怒视楼础,“你犯下的罪过,应受千刀万剐之刑,可有人就是想保你。”顿了一下,她稍稍缓和语气,“是欢颜郡主,她不知怎么劝说太皇太后,觉得将你暂时放出去,对朝廷会更有利一些。” “欢颜……郡主?”楼础惊愕万分,没想到会是她,更想不到她怎么能说服太皇太后放弃杀子之仇。 “唉,你们两个挨般配的,为什么不让她嫁给你呢?” “我与欢颜郡主乃是君子之交。” 张释清撇嘴,根本不信,“就是这么回事,欢颜郡主救你一命,我与哥哥送你出宫、出城,从此咱们一刀两断,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 “我想咱们不会再见面了。”楼础喃喃道,隐约猜到欢颜如何劝说太皇太后。 “那样最好,你是刺驾的反贼,我是济北王之女、皇帝的侄女,以后大家当仇人吧。” “好啊。” 张释清猛地转过身去,“无趣,真是无趣。” 从张释清这里问不出什么,楼础干脆下楼。 归园仆役都被遣走,没水没饭,楼础只能忍着。 午时过后不久,张释虞独自骑马赶到,进楼之后问道:“妹妹呢?” 楼础指指楼上,张释清一直没下来过。 “妹夫别理她,她还是小孩子脾气。”张释虞也不过十四岁,却好像比妹妹年长许多似的。 “你将事情都告诉了济北王?”楼础问道。 张释虞脸一红,的确是他泄露了真相,济北王上报给太皇太后,导致后面的一连串抓捕,“父王看出来了……” “无妨,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小皇帝一心想要报仇,梁家要借报仇之机肃清朝堂,早晚都免不了这一天。” “我还以为大将军会将你留在城外,就像……”就像济北王力保自己的儿子。 “楼家子孙众多。欢颜郡主是怎么说服太皇太后的?” “妹妹没说吗?是这样,欢颜说,新帝刚刚登基,处决大将军之子,会惹来天下人的猜疑,大将军虽说将儿子送来,听闻朝廷毫不容情,心中也不自安。莫如先将妹夫放到江湖上去,任其飘零,待朝廷稳固之后,发纸诏书就能抓回来。” “太皇太后就这么被说服了?” “没那么容易,太皇太后问大将军夫人的意见,夫人说大将军绝不会怀疑朝廷,但是百姓就爱传瞎话,不知会怎么说。太皇太后又找来梁太傅和梁洗马,这两人也说,刺驾已经牵连到长公主,不宜再有扩大。所以……” “太皇太后不知道我做过什么吗?” 张释虞摇头,“不知道,宫里仍当皇帝是被梁国刺客所害,妹夫只是参与其中。” 一旦追究真相,张释虞逃不掉嫌疑,济北王显然已重新掌握大权,为保住儿子做了不少事,顺便也帮了楼础一把。 只有邵君倩倒霉,与长公主捆绑在一起,无人搭救。 楼础还是觉得奇怪,可是从张释虞这里问不出什么,“我什么时候能出城?” “再等一会,欢颜姑姑还没到。” 虽说早知道欢颜辈份高一些,突然听到张释虞称她为“姑姑”,楼础还是一愣。 没过多久,欢颜到了,也是一人进园,直奔水边小楼,进来之后先摇摇头,“你们两个……” 张释虞脸红了,楼础受到感染,也觉得脸热,上前拱手道:“郡主大恩……” “别谢我,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大将军,他坚持要给你留条活路,梁太傅和梁洗马没办法,审你必然要牵连到大将军,不审你又说不过去。一旦送到廷尉府中,一切口供都得公布于世,所以他们宁愿先让你逃出去,等到以后需要的时候,照样还能治你的罪。” 道理是这个道理,若非欢颜先开口,谁也不敢提出这样的建议。 楼础深揖致谢,不再猜想大将军和兰夫人的用意。 欢颜躲开,“我也有一点私心,天下昏昏,败乱将起,十七公子此去并州,若得一展宏图,勿忘今日之别。” “妹夫要去并州?”张释虞惊讶地问。 楼础点点头,他当然要去并州,也只能去并州。 张释清不知何时出来,站在楼梯中层,插口道:“欢颜郡主总是想不开,天天将乱字挂在嘴上,天成朝精兵猛将众多,还怕一群乱民不成?其实我明白,你就是想找个借口帮楼十七。” 欢颜的脸色也有点红,张释清转身上楼,大声道:“我可不要他记得,我们说好了,今后再不见面。” 张释虞尴尬地说:“妹夫别在意,妹妹年纪小,不会说话。” “我不在意,这就出发吗?” 欢颜只是过来告别,送来一些礼物,张释清也不能随便出城,张释虞带着楼础上车,一直送到城外的十里亭,留下一匹好马,拱手告辞,“天下大势我看不懂,可能会乱,也可能不会,妹夫走得越远越好,并州沈家未必稳妥。” 楼础致谢,翻身上马,望一眼东都,望一眼驿站的大致方向,策马上路,心中所想尽是母亲吴国公主。 她说:“你是我的儿子,你不姓楼,应该姓徐……咱们都是吴国人!” (本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