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各生欢喜
如果没有心生喜欢过，也没有伤害过，老同事重逢，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不要说相约一起出去喝酒高歌，至少也得握手寒暄，追忆旧事一番。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窝在厕所的坑位上再抽上一根香烟出来呢！抽上一根香烟后，她应该回办公室了。 转念一想，再抽一根烟也无济于事啊，在同一个车间上班，迟早都要见面的！躲避不是办法。 这时候，王十一的眼前闪过那个春光明媚的日子，石岩湖如同少女的眼眸一般明亮，姑娘和小伙都无忧无虑，他们一起在湖边的大道疯狂的歌唱，自由的奔跑。 他的眼前闪过那个五月的栀子花开，那条通往羊台山的小道上，一对男女模仿着鸟飞翔的姿势，一起舞蹈。 如果男人与女人没有那三千愁丝，也有纯洁的友谊，那该多好啊! 他会心甘情愿叫她小麦一声姐姐。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自己满脑子里都是何雪忆，并没有关注到小麦的情感变化，一定是自己无意之中伤害到了她。 王十一推测得没有错，他离职走了的那一天，小麦心里空落落的，也提出了离职。 那时候正值六月份，深圳的夏天很炎热，让人容易心生浮躁，那个寂寞而美丽的女孩常常跑去夜店蹦迪，借以排解内心的苦闷。 迈特五金厂厂花的魅力是无穷的，二十二岁的她，正处在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里，在夜店里，她很快就引起了一堆老老小小的男人的注意，他们用打磨车间那些老男人一般的火热眼光炙烤着她。 深圳的工厂很多，如云一般铺展在大地上，绵延过东莞的长安和凤岗，延伸向天尽头，夜店里活跃的都是工厂里的人，有普工吗？一个月去潇洒走一回，普工们都会心痛不已。 常常流连于夜店的往往是工厂里做销售和采购的人，还有人事部的文艺女，他们是夜店里最活跃的人群。 采购男和销售男，看见美女，眼睛总是最亮的，他们常常在夜店跑，胆子也是最大的，最为主要的是他们肯花钱买快乐。 夜店里，你只要肯花钱，快乐绝对是有的。 盯上了小麦妙曼身材的是泰柯公司的采购经理，这个三十岁的大叔，用金钱和娴熟的撩妹技巧，对寂寞的她发动了疯狂的情感攻势，那时候，小麦大专毕业才一年，世界上浪漫的事九成以上都是金钱打造的，她掉进了浪漫温柔的陷阱里无法自拔，从相识到结婚不到四个月，他们在那年的十月一日，不可救药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堪称深圳速度。 可笑，今天的表现太滑稽了，自己乱了方寸，不是平常日子的那个王十一，在厕所里呆了那么久，小麦一定知道自己在逃避，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王十一，女人的青春美丽时光都是短暂的，趁着年纪轻，好嫁出去，再等等就是剩女了，在深圳，美丽优秀的女人很多，你稍为等待一下就成了剩女，女人三十豆腐渣，过了三十岁，男人就更加看不上眼了，再说她那么漂亮，是我们厂里的厂花，追求她的人本来就很多。”在王十一心乱如麻的时候，杨玉娟用一双近乎陌生的眼光看着他说道。 杨玉娟说得没有错，这个世界上最令人遗憾的事情就是上帝给了女人美丽的容颜，但那份美丽跟春花一般都是短暂的，女人们想在自己最美丽的时候把自己嫁了出去是一件很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可否认，曾经有过一小段时间，王十一对迈特五金厂的厂花小麦是有好感的，那时候，他刚来深圳，还没有与何雪忆重逢，那时候他以为何雪忆去了北京上大学去了，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总之，那时候，他已经死心了，从情网的天牢里走了出来。 那一段时间，他是对小麦动过情的。 如果不是那年五一放假，王十一在咖啡馆里意外地遇见了何雪忆，他在深圳工作的的轨迹就不可能中断，他情感上的道路也不可能走得如此坎坷。 总之，他王十一原本是很有可能跟小麦成为一对恋人的！ 互相喜欢过的人，要么成为情侣，要么成为仇人，总之不可能再正常相处，因为爱过痛过以后，心中总会有一道情感上的疤痕。 现在，她是生产部的，王十一是质量部的，他们各位其主，站在了工厂的对立面，工作在同一个车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死了！ “师傅，你说得对！一个女人在最美丽的时光结婚了，挺好的。”王十一淡淡地说道。 “王技术员，我知道你们是熟人，不过生产上出现问题，你可不要看情面，你如果给他们生产部放水，我可一点儿也饶不了你！”杨玉娟冷冷地说道。 “师傅，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坚持原则的！”王十一咬着牙齿说道。 过了一阵，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杨玉娟从部门的文件柜里，取出一份检验作业规范对王十一说道：“这是巡检的资料，你先熟悉一下产品制造过程的质量控制要点，下午我带你到流水线上跟你具体讲解！” 王十一翻了翻，里面的管控点跟艾莱特差不多，天下文章一大抄，看来电子厂的管控方法大同小异，外企泰柯电子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那天下班，王十一心灰意冷，正月的天空突然罕见地下起了暴雨，天空中有好几条白色的龙在狂舞，风将工业区的那些榕树吹成营养不良的佝偻状。 在大自然的魔力之下，生命有时候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不过，暴雨并不能阻止泰柯公司工人们的脚步，饥饿让他们变得勇敢，勇敢的人都鱼贯而入冲进了大雨里，潮水一般地涌向了食堂，人群中不断地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欢歌笑语。 王十一站在行政楼前，静静地等待着大雨变小一点的，雨小一点，他就会冲锋，这时候小麦从生产车间走了出来，她打着一把花伞，在雨水里低低地走过。 要是她未婚，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在小伞下逗她开心，就像一对姐弟一般。 可是她已经结婚了，王十一的双脚在空中抖动了一下，却始终迈不开步子。 远远地，工厂大门口，一辆白色的轿车开着双闪正在等待着她，王十一远远地看见她钻进了那辆轿车，看着那辆轿车静静地离开了。 “王十一，你站在这里楞着干什么？”在行政楼下，王小龙朝他走了过来。 “等一会，等雨小了。”王十一低着头说道。 “男子汉，淋点雨没有关系，淋湿了，省事，回到宿舍就不要冲凉了！”王小龙笑着说道。 “你先去吧！”王十一低声说道。 “好的！”王小龙说完，就冲进了雨水里，他还处在一个长身体的阶段，对营养的需求是旺盛的，身体上的饥饿让他变得勇猛刚强，他闪电一般跃入雨帘的姿势看上去生动如虎。 王十一在行政楼下徘徊了一阵，雨并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于是头也没有回的走进了雨水里，低着头，孤独地朝着厂门口走去。 “王十一，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一把伞也不打，你要去哪里？”保安队张队长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张队长，下雨打伞，辜负了上天的雨水了！”碰见熟悉的人，王十一有时候爱说一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文绉绉的，聊以显示自己的不凡。 “我这里有雨伞，你带上吧！”张队长从保安室里取出一把黑色的自动伞跟他说道。 “已经淋湿了，拿伞就是浪费了。”王十一说道。 “唉，你们这些高中生，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话，听不懂，思想观念也不一样！”张队长摇摇头说道。 出了工厂，在对面的小卖部里花钱买了一瓶假冒的“酒鬼酒”，一个人钻进了工业区旁边的一间小酒馆里，王十一独自伤感地喝着白酒，泪水一点一点地往下滴落。 他不知道自己跟何雪忆的感情会不会有结果，但是他的内心是真正地爱着她的，那份爱，是那么的深沉，那份爱又是那么的卑微！在这份感情里，他觉得自己很无力，一个男人无法把握自己的爱情，的确是一件让人自卑的事情。 他想站起来，他要征服世界，一个男人要想征服一个女人，就先要征服世界！ 为了这个理想，他来了！他又回到了深圳！ 真的不是有心的，自己怎么把小麦得罪了！ 现在假装自己跟何雪忆还有美好的明天，假装自己跟小麦只是姐弟情深吧！ 为了这份假装，干杯！ 再干杯！ 多喝几杯白酒，就可以麻醉自己，在迷幻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真，也没有所谓的假，只有飘飘然的快乐！ 从小酒馆出来，外面的雨也停了，疯狂的东西往往是来得快也走得快，王十一并没有醉，只是带着几分醉意，不过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行尸走肉一般地在工业区晃荡了一阵后，鬼使神差地搭乘上了一辆经过的公交车。 因为暴雨的缘故，乘坐公交车的人很多，他看见很多人的头发都被雨水打湿了，不过像他这样全身湿透的人却没有一人，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看着一个落汤鸡一般的高个子男人，看着一个面带忧伤的人。 他的眼睛始终都冰冷地望着窗外，看着天空渐渐变暗，看着街灯渐渐亮了起来，到了石岩镇中心，他低着头走了下来。 夜色如同一件美女的纱裙一般，静静地披覆在了深圳的大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