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春风十里
冬天的夜通常来得特别早！ 暮色里，雪已经很小了，静静地飞舞着，山村的娱乐不多，闲得没事的时候，村民通常会打打牌消遣消遣，这个时间点，那些到外面打牌的人也差不多都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开始动手烧菜做饭。 这时候，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静静地冒起了青青的炊烟。 那炊烟在暮色里袅娜了一阵之后，最后都化为了一道暮色，夜来了，天空一闭眼睛，山村里就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天晚上，王秀荷高兴地用手摸进了鸡笼，一使劲就擒住了那只喜欢踮起脚跟，在一群母鸡群里昂首高歌的大雄鸡。 那只雄鸡不断地反抗着，有力的翅膀扑棱棱地扇动着，一下子就扇出一股洪荒大风，将王秀荷的头发吹得一片凌乱，也将她隐藏很深的白发吹得无处躲藏。 王秀荷顾不得那么多，心想着一定要宰杀掉那只雄鸡，把它酷爱飞翔的翅膀剁掉，把它热爱奔跑的大腿卸掉，把它发达的胸肌，顺着纹理，斩杀成一块一块，用它结实的肉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款待那个远道而来的贵客。 于是，她挥舞着已经在磨刀石上打磨了五分钟的大刀，那刀在五瓦的灯光里闪着寒光，让人毛骨悚然。 拉开马步，年过四旬的王秀荷使出了自己吃奶的力气，“咔嚓”一刀就劈将下去。 刀来！刀去！ 一片刀光剑影，把那个厚实的榆木砧板剁得“棒棒棒”直响。 眼看着骄傲的大雄鸡被自己大卸八块，王秀荷热血澎湃，激情四射！双手一叉腰，骄傲得如同一名不可一世的刀客。 呆在悠闲的农村，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心中的激情早就消磨殆尽了，只有挥舞起刀，杀一只壮实的雄鸡，她才能感到痛快！ 是的，那一天对她来说是一个痛快淋漓的日子，因为她唯一的儿子从深圳荣耀归来了！ 吃饭的时候，王茂永端起一碗米酒跟王十一说道：“儿子，你比爸有出息，爸为你骄傲！”说完，就一干而尽。 “爸！儿子能有一点小出息，离不开您和妈的教诲！这一杯是我谢爸爸的！”王十一说完，也一饮而尽。 眼看着父子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王秀荷心里就乐：“你们父子俩，一年不见了，跟客人一样！来！儿子！这是妈做的鸡肉，妈给你夹一块，你尝尝妈的手艺怎么样！” 王秀荷说完，就将一个鸡腿夹到了王十一的碗里。 “妈做的菜就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菜！”王十一毫不犹豫就用手将鸡腿抓了起来，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点头说道。 “儿子，妈没有念过新东方厨师学校，就地取材，随便做的！”见自己夸自己，王秀荷自豪地说道。 “妈，你这手艺比那些特级厨师强！”王十一继续赞叹道。 “儿子，你在深圳买房了，也买车了！这都是托菩萨的福，菩萨保佑了你！”王秀荷看儿子西装革履，一副有钱人的模样，感叹道。 “菩萨？”王十一怔了一下。 “儿子，你还记得六年前吗？那一年你要跟着蒋华一起出去打工，我让你去山上烧香拜佛，你能有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庙里的菩萨保佑了你，明天，我带你去山上还愿去。”王秀荷说道。 “嗯！”王十一点了点头，虽然他不信佛，但是只要母亲开心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儿子，你在深圳工作，你妈没少担心，想你的时候，她就爬到后面的大庙里烧香拜佛！”王茂永抽了一口香烟说道。 王十一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和母亲的头发，五瓦的灯光下，他们的白发都很耀眼，眼睛就湿润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二日一大早，冬雪已经停了，太阳一跃就跃上了舂山之巅，照在了山巅那座老寺庙屋顶的积雪上，明晃晃地直亮眼睛。 王十一将车停在了寺庙下面的空地，跟着母亲走了上去。 威严的寺庙，矗立在清冷的岩石之上，气度不凡。 王十一抬头一看，“东土西方一尘不隔，梵宫琳宇万法同归”的门联依旧，寺院的和尚正在诵经，佛唱声声。 一路上，王秀荷都很严肃，到了寺庙门口，她转过身子，对王十一说道：“儿子，你年纪不少了，也该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了，妈给你求求姻缘！”说完，二人静静地走进了寺庙，扑通一声，都拜倒在了神像之下。 那一天，下山的时候，看着儿子还了愿，王秀荷满面喜色。 奥迪轿车轻快地在山路上奔驰着，明亮的太阳，将他们前方的道路照成了一条光明大道。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樟井院子，刚一下车，只见一个媒婆迎面走了过来，笑着喊道：“秀荷啊！你的八字和命好啊，生了一个好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啊！” “马大姐，你哪里话啊，脸长得好看，没有姑娘喜欢有什么用啊！”王秀荷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快乐的，脸上荡漾着笑容。 “秀荷！我这次特意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马大姐快步走了过来。 “什么好消息啊？”王秀荷早就猜到了几分，马大姐是远近闻名的媒婆，她找到自己，肯定是过来说媒的。 马大姐就凑到王秀荷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这边有一个姑娘，今年大学刚毕业，待业在家里，准备考研究生，要长相有长相，要学问有学问，跟你儿子很般配啊！” “是吗？是哪一家的姑娘啊？”王秀荷问道，村子里还没有听说有这么一个姑娘。 “是我娘家那边的，姑娘长得一双大眼睛，个子也高，身材很苗条的，跟春天的桃花一样！”马大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大姐，我正为孩子的婚事发愁呢，你就帮忙牵牵线，谢礼的事情，别人能给的，我们少不了你一分一厘。”王秀荷一听姑娘才貌双全，笑得合不拢嘴。 “我不担心你钱的事情，你们家有的是钱，我就是担心你儿子，他在外面打工好几年了，是不是有对象了？”马大姐也算是老媒人了，低声问道。 “我儿子肯定没有，要是有了的话，他肯定会带回来过年，你等等，我去问一问。”王秀荷说完，就叫住了王十一，说道，“儿子，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没有人照顾你，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隔壁村有一个姑娘是本科生，你要不要看看，你马大婶也去帮你说说。” “妈，婚姻大事，还是儿子自己拿主意吧！”王十一一听谈女朋友的事情，就显得不耐烦。 “儿子，你老实告诉妈，是不是在外面找女朋友了？”王秀荷见儿子拒绝了，急忙问道。 “买房子欠着银行一屁股债，娶一个老婆帮我还债吗？”王十一反问道。 “儿子，你过完年就是二十五岁，老大不小了，你不急，妈急，我和你爸等着抱孙子嘞！”王秀荷声音高了八度，一向听话的儿子，竟然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跟自己唱起了对台戏，她有点生气了。 “妈，这事你逼不得，你也逼不来，你就别逼我了！”王十一看母亲生气了，就用哀求的口吻说道。 “秀荷，孩子的事情，让孩子自己拿主意吧！”马大姐走上来劝说道，自己是来做媒的，可不能为了做媒，让别人一家闹得不开心。 “儿子，你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王秀荷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哀求。 马大姐见王秀荷的气消了一点，立刻说道：“秀荷，王十一说得对，你别逼孩子，八字姻缘是逼不来的，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做饭了！”说完就扭着屁股走了。 二零零六年的春天来得很早，新年过了没有几天就立春了，冰雪消融，艳阳高照，春风浩荡，呼唤着沉睡的大地。 回深圳之前，王十一特意驱车去了一趟母校舂城中学，放寒假的日子，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那些高大的樟树，历经寒冬，犹然青翠。 他缓缓地走到了曾经的高115班的教室外面，透过玻璃窗户，隐隐看见一个身影正在埋头读书，那身影如此熟悉，让他难以忘记。 没错，那就是何雪忆！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最后鼓起了勇气，朝着那个身影轻轻喊了一声：“何雪忆！”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他于是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却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没有了学生的教室，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般，毫无生气。 “她已经走了！她已经去了美国了！那么遥远，她不可能再回来了！”王十一摇了摇头。 他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走到了自己的轿车旁，上车后，一扭钥匙，车子就发动了，他猛地一脚油门，轿车就昂然地开了出去。 外面，春风徐徐吹来，辽阔无边！ 在春风的吹拂下，种子发芽了，溪沟边的桃花开放了，柳树的嫩芽也冒出了头，一个美丽的春天到来了。 春风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