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机会
半晌后，格林有些不敢置信地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轰——！” 不知过了多久，前所未有的巨大声响在他耳膜中猛然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大地轰鸣声。 “隆隆隆……” 这一连串巨响，总算让他回过了神。 “为什么……” 格林话音还未落，一股热浪便从楼上快速涌了下来。 他立刻挥舞双手，将所有通往上层的通道都给用护盾术封住，随后用神能塑石术将通道彻底堵死。 “轰——！” 又一阵爆炸声传来，但听声音大小应该离他们非常遥远。 “哗！” 与此同时，一道不稳定的传送门在格林身边打开，一位血肉模糊的半龙人蜷缩着身体，摔在他的身边，并直接昏死过去。 格林还未见过如此拙劣的凡人型态，但他还是马上辨认出了来者。 是萨莱冬！ 此时老龙身上那件总是脏兮兮的长袍，已化为一触即碎的碳化物质，正和他翻卷起来的皮肉与碎鳞胡乱地搅在一起，而那双巨大的龙角此时也只剩下一些残破带血的突起物，再加上布满全身的水泡和被烧得残缺虯结的发须，看上去如同索命的恶鬼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迅速蹲到老龙身旁，开始进行急救处里。 “这是……” 没想到他才一翻开老龙的身体，就掉落出了几块被完全烧成焦炭的骨骼。 那骨骼纤细而短小，生前显然还是个幼童。 他双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但仍快速地清理掉了骨骼，并开始对老龙施放癒合符文。 然而不论他如何努力，癒合的效果始终都跟不上死亡吞噬老龙的速度。 “魔法师！怎么回事？”亚冈有些慌忙地跑了过来，并指着往上层的通道问道：“你为什么把通道给堵死了？上面不是还有……” “已经没有了。”格林头也没抬，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你至少得留下一个通道，上面还有好几百人没下来，他们是自愿留到最后帮忙防守煞魔的！你不能就这样……”亚冈有些急躁地大声说道。 “你是聋了还是在装傻？他们已经死光了！一个都不剩的死光了！这样够清楚吗！？”格林恼火地大吼道。 “轰——！” 他们说话的当口，又一颗核弹在远处引爆的声音传来。 “……” 亚冈这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愿意承认发生了什么。 他无声地开阖了几下嘴，随后以狂奔的速度转身离开，开始催促市民们加速撤离。 格林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不正常，但他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恢复镇定。 刚才在第一响爆炸发生前，他在危险感知的影响下，提前将精神力向上弥漫了出去。 也正因如此，他才看到了那足以令经历过无数血战杀戮，已经无比坚韧的他，都忍不住心生动摇的惨剧。 当时在他的精神力视野中，那阵极为刺眼的强光，只用了一瞬间，就将世间万物蒙上了一层漆黑的阴影。 树木植披在那道光芒中，有的化为了随风而逝的灰烬，有的被烈火烧成了枯枝。 土壤岩石在那道光芒中，如同在一瞬间经历了千万年时光，崩解成了漫天尘埃。 甚至连天上的太阳也有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就好像星辰也伴随着万物，一同步入了死亡。 他看到几位十分钟前还在与他谈笑风生的午夜之子，在强光的照射下，皮肤上燃起熊熊烈焰，并在短短几秒内化为一地枯骨。 他看到堡垒中几位勇敢无私的志愿兵，浑身像沸腾般不停冒出血水和蒸气，并在哀号中痛苦地失去气息。 他看到伊万……那位忠诚而尽责的警察，即使四肢都已经焦黑碳化，仍强忍着剧痛，试图用对讲机警告他们。 伊万对着早已在电磁脉冲下失去所有机能的对讲机，嘶哑地说了好多话，一直到他那被热辐射烤乾的声带再也发不出任何嘶鸣，才终于舍得闭上双眼。 但他的表情看上去，却没有哪怕一点的后悔或痛苦，有的只是对自己是否克尽职责的担忧。 “……” 那一幕幕画面不停在格林脑内回放，最终定格在伊万紧握在手心的对讲机。 他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伊万，我听见了，谢谢你……你的警告……非常及时。”他低声自语道。 他们的盟友显然已经背叛了他们，尽管地下三层现在看起来好像没受到什么损伤，但那只是时间问题。 那道一瞬间摧毁地表所有生命的强光，只不过是前奏罢了，真正由爆炸产生的高温、冲击和辐射都还在后面，并且正迫不及待地准备展开毁灭。 “所有市民，听好，我只说一次！现在我要你们立刻放弃手边的物资，以最快速度离开庇护所！”他一边给老龙急救，一边用秘语在所有人脑中大声说道：“五分钟！最多五分钟后我就会离开，届时所有的传送门也会一并关闭，在那之前没能离开的……自己想办法。” 他并不了解核弹爆发后的各阶段现象，但他可以感应到数股令他心悸的巨大力量正在快速接近，且在大约五分多钟后就会陆续涌入地下。 到那时，这座尚为完工的避难所，将会被彻底摧毁殆尽。 当然，即使这里完工，也不太可能有机会幸免，毕竟这座避难所设计之初针对的是“一颗”核弹，而非“数颗”。 格林知道自己抵抗不了那种伟力，所以他不打算多留那怕一秒。 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不能为了这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而死！ “米海拉！” 他四处张望着，然而先前还在他旁边的小天使，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格林先生！”约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地说道：“刚刚的地震导致北区的地层崩塌了，薇儿正在那边，我们得去帮她！” “该死……”格林暗骂一声后，向约儿快速说道：“进入传送门，我会去找她！” “可是……” “我说，进去！” 她被格林的吼声吓了一跳，只好咬着唇畏畏缩缩地跟上人流，消失在了传送门之后。 “臭丫头还真能给我添麻烦……” 不用多想也知道米海拉为何会往北区跑。 虽然他并未在北区设立传送门，但那里跟其他区块一样都属于居住区，肯定还有少数市民在那边逗留！ “咳……咳！” 这时，老龙竟然醒了过来。 传奇巨龙的生命力确实顽强，尽管正面承受了那能将人体瞬间化为碎炭的光热辐射，依然没有完全失去身体机能——从他怀中被烧得只剩几块骨骼的幼童就可以看出，他仓促间施放的防御法术，在那种威力面前只起到了微乎其微的作用。 他使劲仰头，用被血液浸染成红黑色的眼球环顾了几下四周。 “……格林小友……是你吗？” 尽管他此时的声音，如同用钢刷刮挠金属般的刺耳，但格林此时却希望他能说得更大声一些。 “是我。” “希望……是你咳咳咳……对不起……我没……咳……没能完成任务……没能……” 格林的声音并没有传达给老龙，脆弱的耳膜早就已经在高温炙烤下丧失了机能。 而那双再也看不清任何物体的眼睛，还在不停将他体内仅剩的水分析出。 “不！老龙，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格林闭上眼睛，摇头说道。 也许是辨认出了格林，老龙突然激动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嘶哑着喊道：“伊斯……伊斯坦堡！你必须去伊斯坦堡！那里有好多人……需要……你……” 话没说完，他便失去了生息。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还在担忧着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格林停下手上的治疗，默默凝视了老龙好一会儿。 “我会的，我答应你……”他对这位无私的老人低声说道：“安心睡吧，伟大的萨莱冬。” 他压下自己翻涌的情绪，强行打起了精神。 随后，他开始全力地压榨自己的神能，不断加固着各个通道，以争取那怕仅仅半分钟的时间。 “呼……” “亚冈！”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后，用无目标的秘语喊道：“亚冈——！” “魔法师……”亚冈听见格林的呼唤，喘着粗气跑了回来：“除了被困在北区的人，大部分都撤离了，但建筑物已经开始崩塌，我们恐怕只能放弃……” “你带着老龙一起走。”格林指着陷入沉眠的老龙，打断道：“米海拉还没回来，我得去找她。” 亚冈皱起眉头，不理解格林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萍水相逢的米海拉，但他没有试图去阻止。 他面色肃然地抬起老龙的身体，低声说道：“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还有……” 格林再次打断道：“我还有亲人在等着我，绝对不会死的！” “……” 亚冈顺了下有些呛着自己的口水，继续说道：“我会在布……” “知道，完事我会去那边找你。” “该死的魔法师！都这种时候了，让我说完一句话很难吗？就一句！”亚冈气急败坏地骂道。 格林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格林的背影，亚冈愣了半秒，才扯着嗓子吼道：“魔法师！刚刚那句可不……” “你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我的……同样也是。 在调戏亚冈的同时，他也在心里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