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9 唐
“相传在大周之前曾经有过一个时代,名叫唐。一应历史自有因果,但只有这个唐仿佛突然降临于世间,无有来历,无有记载,突然而来,突然而亡。” 连天青停顿了一下,缓缓讲述了起来。 “没有记载?那怎么知道这个唐曾经存在过?”许问仔细听着,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唐跟他知道的那个完全不一样,然后敏锐地抓住了连天青话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没有史载不代表没有记录,在这个传说中的大唐,荟萃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名家,诞生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精品。这些人的名字伴随着他们的作品一起流传了下来,即是他们存在过最好的证明。”连天青道。 “什么意思?”许问一时间没听懂,“是说这些人是堆在一起出现的?” “时间略有先后,但大体如你所说。”连天青说。 “你等我理一理……”许问抚着额头,还是有点不太能反应过来。 这件事真的太奇妙,太不可思议了。 连天青的意思是,在班门世界的历史上,大周之前,曾经有过一个时代叫唐。 这个唐没有历史记载,因此不知详情,却有无数的作品流传下来,让人得已窥见它的存在。 在那段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代里,各种名家工匠先后出现,留下了自己的作品,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个一样。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能留名,那时候还留下了绝世佳品,无法知其真实姓名,但这已然是最好的留名。”连天青道。 “大唐一共多少年?”许问突然问道。 “具体不知。有史学家曾经研究过,发现那些作品诞生于很短的时间里,前后应当不超过百年。”连天青说。 “但这不合理啊。别的不说,刚才我们说到的禇遂良大师的书法传承,这一代代传下来就不止百年了!”许问不解地问道。 “前前后后,一共七位史学家确认此事,有官家的,有民间的;有年老德劭的,有年富力强的;有走遍大江南北实地考察的,也有豪掷千金购尽珍品埋首十年苦研的。大唐史不过百年,是他们共同的判断。”连天青说。 许问皱着眉,没有说话了。 这并不代表他完全认可了这个判断,但确实值得参考了。 假如这是真的呢?假如这个传说中的唐真的只持续了一百年不到的时间呢? 而且只有作品,没有史载。 他突然想起了在学习雀替时曾经有过的疑惑。 建筑的传承其实也是很明确的,这跟不同时代的技术与审美都有关系。 譬如雀替这个名词,本身就出自于清代,在宋代它的名字是“绰幕”。 元代以前的雀替构件大多用于内檐,元代以后,尤其是清代,普遍用在外檐的额枋下,装饰性也变得更强。 宋元时期的雀替纹饰相对简单,大多由少量线条组成,明代略微复杂,到了清代,它的重点从力学变成了美学,雕法各异,形态复杂,已经堪比独立的艺术品了。 许问第一次学习修复的是孙博然的雀替作品,当时他从连天青那里学到的名称就是“雀替”。那件作品形态复杂,装饰性明显大过它的力学作用,从名称到式样,都有着显著的清代特征。 但之后出去,仅仅在江南,他就看见过很多种样式的雀替,不乏宋明样式的。 最关键的,这些都不是陈年旧作,而是新制的“流行样式”。 当时许问就有点糊涂,这个断代传承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样式,名称也是一样,对这个构件各种叫法都有。雀替、绰幕、角替、托木……虽然仿佛只是习惯,相互之间都能理解说的是什么,但时代真的非常混乱,令人疑惑。 那时候许问就想过要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但这这那那地忙着,一直没有时间。 现在这些曾经的思考再次翻上心头,他努力厘清头绪,试图从重重迷雾中找到真相。 百年间,无视时代,名人辈出,群星荟萃? 而这些人,本应出现在数千年间,拥有着自己的历史与传承,人生与悲欢? 作品承载历史,作品之间拥有传承。 无视这些,让他们的作品强行出现,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漫长的历史切碎了,摘出其中一些高光碎片,把它们揉合在了一起一样。 这太奇怪了,许问完全想不到它是怎么发生的,甚至也很难设想它实际的存在形式,以及可能带来的影响。 有机会的话,再好好关注一下…… 或者,也可以从四时堂的物件里找出一些端倪。 “咚咚。”连天青敲了两下桌子,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 “诗堂装,是指画心上方镶接一块空白纸料,专用于题字赋诗……”连天青继续讲了起来,许问迅速收回心神,专心聆听,同时照着连天青的讲解,开始尝试装裱。 晚上,许问在许宅休息好了,前往班门世界。 他脑子里还在想“唐”的事情,工作起来还比较专注,工作之余休息的时候,思绪就忍不住飘开了。 “你又想到什么了?”荆南海很快就留意到了,抬头问道。 虽然他们建城的总体规划已经完成,但思考不可能就此停止。 在工作过程中,你总会出现新的灵感,不可放弃也不能全用,需要延循着原有的规划进行筛选添补。 之前许问也常常会有这样凝神思考的时候,通常都表示他又有新的想法了。 “跟建城没关系。”许问摇摇头,忍不住问荆南海,“你听说过唐吗?” “当然。”荆南海挑了挑眉毛,表情有些异样,“看过不少相关的典籍。” “能跟我讲讲吗?”许问追问。 “奇妙的朝代,据悉前后只有百年,奇人辈出。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仿佛前后断裂,无法连续。”荆南海简略地道。 “前后断裂无法连续?这是什么意思?那段历史不是连续的吗?”许问追问。 “今天正好有一人要来,他是旧唐研究的大家,你不妨问他,应当会更明确一点。”荆南海说。 “谁?”许问问道。 “哈哈哈,听说你们今天要上天云山?带我一个吧!”这时,许问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声音很熟悉。 他一转身,朱甘棠大步流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