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62 八目族的预言

    “我们的预言已经有六百年的历史，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早已实现，后一部分也在今天得到了应验。”最高教母站在王座旁，以椅背为扶手，带着肃穆的表情对费奇说道：“当新世界从神的手里诞生时，八目一族的旧家园将消失，男性的智慧不复存在。唯有依靠勤劳忠诚的女性带领，才能避免成为废墟中的野兽，或沦为飞龙的食物。”

    最高教母说完，费奇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八目族的预言与精灵的末日预言实在是太相像了，也就在几个词上有些差别而已。

    “请稍等一下，我需要想想这句话该怎么翻译。”

    最高教母看着费奇，注意到他的表情从轻松变成严肃，甚至有些紧张——这样的转变正体现了对八目一族预言的重视。因此她点点头，静静等待费奇与地面的客人完成交谈。

    迪德莉特等人也注意到了费奇的变化，然后听到了令他们都同样感到震惊的话。费奇说：“我完全按照最高教母的原话翻译，并没有增加修饰或者改变任何一丝内容。她们的预言如下：……”

    “这……”所有的精灵面面相觑。能被派到米纳斯伊希尔的精灵都听过这个预言，这也是驱使他们背井离乡来到人类当中生活的原动力。可是，另一个种族有着相似的预言，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事情。迪德莉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对费奇说道：“赶快问问她们后来发生了什么，第二段预言又是什么？”

    费奇点点头，对最高教母说道：“请原谅我们用的时间比较久，因为我们也是第一次听到其他种族有这样的预言。看得出来，在勤劳忠诚的女性八目族人的领导下，你们已经在这里生存下来，建立了自己的社会。我们有些好奇，预言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呢？”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所有的八目族人都是见证者。预言之后八目族发生了分裂，原来掌握权力的男性不愿让出统治地位，更不愿退化。而没有男性的话，单纯的八目族女性无法维持种族存续。经过了混乱的内战之后，战败的我们只能躲藏起来，祈祷预言的内容是错误的。”

    最高教母叹了一口气，环视着大殿内的族人，然后对费奇说道：“还好有十八名相信预言的男性到来，他们愿意自我牺牲，完成退化。他们留下了‘十八个智慧换一个生路，值得’的遗言，然后变成了蜘蛛状态。之后不久，预言发生了，天崩地裂、群星坠落，连强大的太阳也炸成了碎片，火焰点燃了宇宙星空。不过我们所有人被封锁在这个保护壳内，避开了灭顶之灾。”

    “我们知道自己来到了新世界，而第二个预言要我们等待。”最高教母停顿了一下，举起双臂，随后所有在场的八目族人与她一起齐声高诵：“留在壳中，如同新生之卵；繁衍生长，静待新男蛛的降临，他将带回旧日的荣光。天上降下的不只是毁灭，还有重生；献上珍藏的礼物，永受关爱和庇护。”

    费奇将这段话完整准确翻译给同伴们听，迪德莉特长舒了一口气：“这样说来，她们已经避过预言中的灾难，因而一直保持到现在吗？”

    “是的，我问了，最高教母确认了这一点。”费奇揉揉鼻子，对迪德莉特说道：“领主大人，有件事我得确认一下：精灵的末日预言是谁做出来的，是不是真理雷霆女神？”

    “怎么说呢……”精灵领主稍微挠了挠头：“准确的说法是：并非是女神亲口，但据我所知，这预言是经过数十位女神牧师不断祈祷，消耗大量法力和时间反复验证得到的。所以，你要说着预言来自真理雷霆女神也没什么错。”

    “可是八目族的神灵应该不是真理雷霆女神。而且预言第二段中有毁灭有重生，我现在有些令人紧张的想法。迪丽，一定不要着急，要不动声色。”费奇举起了圣徽，将银质的雷霆十字架展示给最高教母查看。“请问，八目族的预言来自哪个神？”

    “我们的神灵只有一个，就是伟大的造物神。只不过我们自从来到这里，就无法再施展他的伟力。直到三天前，我们才突然发现一部分法术力量开始恢复，然后预言中的男性人形蜘蛛就出现了。一切都能吻合，只是你一直在否认，这一点让我有些不太懂。为什么？”

    “怎么说这件事呢……”费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容我冒昧的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某种神奇的水晶？”

    最高教母的十二只眼睛全都闭起来，然后轻轻点点头。

    “那事情就不一样了。我需要想一想……”费奇突然转身向后走，爬上几节台阶，用手扫扫表面，然后抱着法杖坐了下来。

    “怎么了？难道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领主大人。”夏妮的声音从面纱后面传来，很温柔但是凉凉的。“让他安静思考一会儿吧，我觉得让他感到为难的这件事我们帮不上忙。”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忙帮不上？费奇一直这么自大吗？”

    夏妮没有回答，她觉得没必要给迪德莉特解释费奇的性格，只要精灵不要去打扰费奇的思考就可以了。于是在迪德莉特向费奇走过去的时候，她先走到了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如果你不让他思考，干嘛让他做顾问？”

    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是迪德莉特只是不喜欢等待别人告诉自己要做什么——私下说说可以，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八目族高大的最高教母面前，她有种羞愧的感觉。“唉，只有费奇能懂对方的语言，现在只能等他结束沉思，这太别扭了。还有没有其他方法能进行沟通的？”

    “领主大人，”那名精灵战地牧师说道：“我注意到来这里的路上有许多造物故主的法术符文。如果用这些符文来表达含义，虽然手写比不上口述，但简单的交流我想没问题。”

    “你那是馊主意。”费奇突然说了句：“最坏的计划就是将咱们和造物故主联系起来。你再用脑子好好想想吧！”

    “为什么？”

    费奇没有回答，他要再将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假设最高教母的故事没有骗人——费奇暂时也没发现她有这样做的动机和表现——那么可以肯定八目族是在“旧世界”遭到灭顶之灾后，被造物神转移到这个世界来的。由于她们使用的正是造物故主的符文，因此可以推断出，造物故主就是他们的造物神，而这个造物神可能创造了不止一个世界。

    八目族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也是为什么谁都没有见过这个种族。那么造物神将它们扔在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呢？让男性八目退化，让女性八目死守在黑石组成的地下洞穴中……费奇觉得，很大的可能性是为了培育水晶晶簇，琦塔娜不也是这样的目的码？

    水晶晶簇是个好东西，造物故主要用它，真理雷霆女神也很喜欢它，因此费奇觉得它终归是个麻烦。不过，现在这个麻烦又到了自己面前，他必须做出选择。

    转头离开？这是个很容易做出的选择，只要坚决否认自己是男性人形蜘蛛就可以了。接下来呢？或许八目族会本着友好的精神让众人离开，从目前的表现来看，这个可能性要高于她们为了保护巢穴存在的秘密而杀人灭口。紧接着呢？根据预言，她们会等待男性人形蜘蛛的出现，在那之前当然会严格按照预言的指示，继续封闭在地下。

    照此发展难道就能和平了吗？一个陌生的种族在模范领的土地下，肯定要报告教枢的。“整个世界都由真理雷霆女神管理”，教枢一定会再次派人接触她们。或早或晚，双方对于预言的解读，对于交流还是封闭这个态度上的对立，对于水晶晶簇的所有权，都很容易引发冲突。特别是水晶晶簇！当教枢的人看到黑色石头时，就会像费奇一样引起警觉，必然会有心查找。迪德莉特她们没有参与抓捕琦塔娜的行动，不知道有这回事。夏妮和贝妮参加了但不会泄密。可教枢、审判官和大主教们对黑石与水晶晶簇的关系心知肚明。迟早，甚至是他们在听说有大量奇异黑色石头之后，就会立刻反应过来。

    教枢会怎么行动？费奇根本不用思考，很容易就能想出来。圣骑士必然会集结，牧师们蓄势待发，水晶晶簇必须拿过来献给真理雷霆女神。谈判和赎买或许会放在首位，但武力选项绝不会放弃。

    事态一定会发展到那一步，费奇百分百可以肯定。到了那一步，八目族会怎么样？根据现有的信息，这些八目族非常坚信预言，曾经为了预言参加过种族内部的战争。她们见识过世界毁灭的景象，并为了预言可以选择自我封闭，在地下的有线大洞里一住就是数百年。费奇有一万个理由相信这些八目族女士们是绝对不可能放弃水晶晶簇的，她们一定会等着实现第二段预言的那个时刻。

    不可调和意味着冲突，费奇确信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一幕。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如果选择承认自己是“预言中的男性人形蜘蛛”呢？

    费奇用力捏着眉心，觉得自己马上就又要“不是人”了。因为有着魔鬼的一部分灵魂，费奇对于不当人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他只是担心再次插手水晶晶簇的事情，造物故主会会有什么反应。

    由于八目族的预言来自造物故主，因此第二段预言的实现也一定会有造物故主进行干预。或许某一天，造物故主会派来一只真正的男性人形蜘蛛，但显然不是今天。因而费奇有了一个抢先的机会，目前预言对他来说是有利的。

    一方面是大家兵戎相向，一方面自己还有控制局势的机会，说不定能达到双赢。费奇想了想，既然不管他怎么做，天然都是站在真理智慧女神这一边而不是造物故主那一边的，何不站队站得更稳固、更坚定、更牢靠一些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才是费奇的性格。他所要注意的是在这件事中小心掌握分寸，遇事不能冲动，千万不能玩脱。

    他做了决定，于是站了起来，从同伴之间穿过，来到八目族的统治者面前：“最高教母大人，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未听说过你们一族的预言，所以我一直都持着怀疑和否定的态度。即便是现在，我也不能肯定自己就一定是预言当中的那个人。但有一点我也必须得说：我也无法肯定自己就不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形男性蜘蛛。”

    最高教母眯了眯眼睛，细长的手指拂过光洁的下巴，然后搭在宝座的靠背上。“你这种说法有点出乎我的预料，但的确显得很真诚。如果你说你就是蜘蛛，其实我也不是太相信的。”

    “我自己也不相信。”费奇一边翻译着，一边说道：“大人，我对于预言也有一些研究。总体上看，预言从来就不是太精确，它通过形象描述，更多地是为了表达某种的涵义。既然是新男蛛，那就不是旧的，也就不是八目族过去已经形成的固有概念，这样解释可以吗？”

    让契约魔解释各种以语言形成的东西，其结果就是进入契约魔的节奏之中，被它引着思路走。最高教母想了想，没法否定费奇的话，于是点了点头。

    “我对自己的身份存疑是两方面的，我不能确实肯定，也不能确实否定。”魔鬼又在玩弄文字游戏：“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的确有可能完成预言关于新男蛛后面的部分：带来荣光、从天上引来新生、献上珍藏后享受关爱和庇护。”

    费奇将重生说成新生，略微变换了涵义，是为了避免将“毁灭”与“重生”放在一起。最高教母不知道外面还有个毁灭与重生教派，也就没在意这一个字的差别。她听完费奇的叙述，十二只眼睛闪闪发光，声音有些急促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我愿意成为预言的一部分，”费奇说道：“我衷心希望八目族能够发展壮大迎来新生，所以我想我可以做预言中的那个人形男性蜘蛛。”

    “那太好了。”最高教母说道：“我们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准备试炼仪式，让我们期待费奇能够完成，从而应验我们伟大的预言。”

    等等，什么试炼？

    费奇眨眨眼睛。

    为什么不提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