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1章 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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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君,该起来洗漱了。” 阿梅试了试水,水温正好,于是轻声地开口说道。 没有灵魂的冯君侯呆坐着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置若罔闻。 于是阿梅又叫了两声。 冯君侯的眼珠子这才微微动了两下,似乎开始回魂。 当他的两眼开始重新有聚焦,看到阿梅后,眼中又开始有茫然之色,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男君,该起来了……” 冯永打了个呵欠,脑袋垂了下去,喃喃道: “不想起来,想睡觉。” 他刚说完这句话,只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然后一只玉臂缠了上来,同时便是关姬那不同以往的娇腻之声响起: “阿郎……” 冯君侯听到这个声音,身子就是不由自主地一个颤抖,脸上竟是出现了恐惧的神情,大叫道: “细君饶命!吾实是不行了……” 关姬出现在冯君侯的身后,把下巴靠到他的肩上,温声软语地说道: “阿郎可能是赶路太累了,反正今日没事,不如就多休息两天。” 即便是披头散发,但仍然看出关姬的容光焕发。 本就美艳无比的她,此时犹如雨露后的花蕊,脸上如有莹光流转。 “啊?休息?我可以休息了吗?” 本来有些退缩的冯君侯,一下子就如闻天籁。 “校尉府这些日子一直在休整,本来就没什么事,再加上四娘现在又回来了,阿郎一路劳累,还是多休息才是。” 关姬一边下榻洗漱,一边说道。 冯君侯听到“四娘”这两个字,身子又是一个颤抖。 直到听得关大将军允许他休息,这才试着躺下去,哪知腰间突如有针扎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气,连忙向阿梅求助: “阿梅,你过来,扶我一把,我躺不下去……” 阿梅应了一声,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冯君侯躺回榻上。 “待会下去记得给我熬点参汤,还有补药……” 冯君侯借着阿梅扶他的机会,在阿梅耳边悄声说道。 阿梅连忙会意点头。 正在梳妆的关姬突然吃吃一笑。 冯君侯知道这婆娘耳尖,这丢人的话被她听了去。 奈何此时敌强我弱,老命都快没了,哪里还顾得上面子? 当下只能躺平任嘲,装死不语。 关大将军全歼对手,倒也没有恶劣到鞭尸的地步,收拾妥当后,便出门去了。 她一天要处理不少军务呢! 当然,关心冯君侯的人还是有的。 比如说最亲密的兄弟赵家二郎。 作为能唯一自由进出校尉府第三道院门的男子,赵广本不在城内,听到自家兄长回来了,便特意赶回来。 大清早便过来看望兄长,顺便蹭早食。 没曾想却是只看到关家阿姊和张家小妹在吃早食,于是赵二郎很是奇怪地问道: “阿姊,兄长呢?怎的不见?” 关姬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喝着甜豆浆,阿虫和双双分坐在她的两边。 阿虫拿着小木勺舀着碗里的鸡蛋稀饭,然后颤巍巍地往自己嘴里送,待送到嘴边的时候,小木勺里就剩下几粒米,剩下的几乎都撒掉了。 就是这几粒米,脸上还分走一粒…… 双双就实在多了,手上抓着剥好的鸡蛋直接啃,几口就啃到了蛋黄,然后突然啊啊叫两声。 关姬知道她的意思,舀起温好的汤水送到她嘴里。 然后又转过去,把阿虫脸上的米粒擦干净。 一边擦一边说道,“你家兄长这一路实在太累,所以现在还在休息呢。” 赵广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早有下人端了早食摆上来。 他抓起一个蒸饼就往嘴里塞,听到关姬这么一说,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有些奇怪地问道: “怎么会?兄长的身体不是挺好的吗?”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张星忆,“话说,兄长不是和四娘一起回来的?我看四娘精神挺不错……” 张家小娘子一听到赵广这话,脸上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微微一红,埋下头去,只顾着往自己嘴里送吃食。 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不接他的话,在这方面,张家小娘子终究还是有些脸薄。 “啪!” 倒是关姬,猛地把筷子拍到了案几上,凤眸隐含电光,冷冷地扫了一眼赵广。 心大如赵广者,顿时只觉得身上笼罩下来一层寒意,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只见关姬就冷冷地问道: “我记得你不是到萧关寻战马?没事赶回来做什么?” 萧关一战,铁甲骑军的战马几乎折了九成。 合格的战马本就不易培养,若是换了以前,校尉府没有个三年时间,骑军方面肯定是缓不过气来。 幸好“吴一刀”手下得了个天才徒弟周炉,以医学生的身份证道兽医,一手撸马撸驴的手艺,让公马再不会错过母马的发情期。 再加上冯君侯深知后世马匹退化的恶劣后果,所以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规矩:马场里,只有最优良的公马才享有交配权。 科学而系统地培养战马,让校尉府并不缺乏后备战马。 只要再等上一年,第一批优选培育出来的战马就算是成型了,勉强能弥补萧关之战的战马损失。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铁甲骑军的战马。 没办法,铁甲骑军对战马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为了凑齐三千骑,冯永这三年已经想尽了办法。 不但在陇右全面搜刮,还从凉州、关中,甚至北边的大漠高价引进。 现在安定已下,萧关终于可以随意进出。 从萧关北上,出了长城,就是大漠胡地,那里的东边,就是北地郡的北方故地,现在的羌胡杂居之地。 也是目前校尉府唯一还有机会寻得一批符合铁甲骑军战马的地方。 现在萧关正想法子吸引北边大漠的胡人过来交易,赵广身为铁甲骑军的统帅,自然是要亲自去看看。 “阿……阿姊,小弟我是有事,想要问问……兄长的意见。” 被关姬从小揍到大,赵广一看关家阿姊这般模样,天生的血脉压制让他立刻紧张起来,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 “有事你不早说,问东问西做什么?” 关姬冷哼了一声。 “是是是,小弟知错了!” 赵广不敢再多说,连忙把手里的蒸饼塞到嘴里,然后又拿起碗,“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你家兄长现在应该还没睡,有事就让下人带你过去。” “小弟明白。” 赵广本还想再喝一碗,听到关姬这么一说,哪还敢多呆,连忙伸手抓起一根油条,起身就向外溜去。 冯永此时正趴在榻上,舒服得眯起眼哼哼唧唧,阿梅心疼自家主君,正在卖力地帮忙按摩冯君侯的后腰。 听到赵广要过来,冯永气得大骂一声:“就不能有点眼色!” 只是再听到这是自家细君派人带他过来,冯君侯哪敢怠慢? “快让他进来。” 赵广进来后,看到的就是阿梅正在收拾榻边案几上的碗筷,冯永半躺在榻上,一副有气没有力的模样。 这让他大吃一惊。 “兄长?你这是怎么了?” 赵广快步走到榻前,关心地问道。 “无事,就是赶路有点累……” “可是你这个脸色?” “哦,昨夜与你家阿姊练了会武艺,腰有点不得劲。” 赵广听了,不禁大是佩服: “兄长就是兄长,小弟遇到这等事,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从来不敢说与阿姊比划武艺。” “二郎啊……” “兄长有何吩咐?” “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挨打不?” “为何?” “因为你说的话讨人打!” 冯永咬着牙,要不是他腰疼,他能跳起来打赵二哈的头。 他怒视赵广:“有事说事,大清早地过来难道是给我请安?” 赵广只觉得今日校尉府哪里都不大对劲,似乎自己老是撞到火头上。 他不敢再多说其他,干笑一声,拉了椅子过来坐到榻边,“兄长,小弟确有一事,想要问问兄长的意见。” “什么事?” “小弟想带人出塞,去北地郡故地看看。” “北地郡故地?” 冯永听到这话,就是一愣,想了好一会,这才明白赵广在说什么,“从萧关出塞?” 赵广点头:“对。” “怎么想的?说说。” 虽然赵广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不靠谱,但涉及军事这种问题,总还是有可观之处,毕竟如今赵三千也是赫赫有名。 “也没什么,就是想着校尉府最近也没什么事,这铁甲骑军又急需战马,光靠胡人自己送过来,得挑到什么时候?” “故小弟想着,领一些人出塞,一边寻战马,一边去北地郡故地看看,也好为将来做打算。” 将来肯定是要打长安的,安定郡与北地郡一东一西,是关中北边的屏障。 如今安定在手,倒是不用过多担心。 但北地郡情况却是复杂得多。 准确地说,原北地郡分成了南北两部分。 魏国只掌握了南边的小部分在手里,而北边的大部分,成了羌胡杂居之地。 而北边那里,恰恰就是后世的河套地区,黄河画了一个“几”的地方。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说的就是那里。 河套若是在汉人之手,则关中安宁;河套若在胡人之手,则关中动荡。 因为从那里可以长驱直下威胁长安。 甚至河套地区的东面,隔着黄河,就是西河郡,那里,是并州所在。 也正是因为北地郡故地太过重要,所以冯永很是惊异地看向赵广: “你是怎么想着要出塞看看的?” “小弟就是想去看看……” “世界那么大?” “什么? 赵广不明所以。 “我让你跟我说实话!” 冯永冷笑。 要说赵广这些年来,有没有进步? 那肯定是有的。 但远还没有达到能有未雨绸缪的这种全局观。 就是冯永自己,也是靠着知道后世的各朝历史,以及信息大爆炸时代,不断听到各类历史评论提起的“河套地区”,才能深刻地明白此地的重要性。 所以说,自家的关大将军,在安定之战前,与张小四悄悄地议论过如何利用北地郡故在的羌胡,实是一个长远的战略眼光。 至于赵广…… “凉州大战在即,按你的性子,宁愿挨赵老将军的毒打,也会想着去凉州看看,怎么可能没事跑去北地郡故地?” 冯君侯对自己这个小弟最是了解不过,“你若是过来求着我放你去跟去凉州,我倒还不会这么惊讶。” 赵广讪讪一笑,“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兄长。” 他挠了挠头,“小弟也曾央了阿母,让她问问大人能不能让我去凉州看看。大人就派人传了话过来,说要打断我的腿。” “所以小弟也就死了这条心。恰好小弟前些日子得了个消息,说是北地郡故地有一个胡人部族,其渠帅是叫……叫什么胡薄姿?” “反正小弟也记不清他的全名,他在北地郡故地算是一个大部族,如今想要叛魏归汉,所以小弟想要去看看。” 哪知冯永一听到这个名字,连忙就坐直了身子:“可是叫胡薄居姿职?” 赵广没想到自家兄长居然知道这个胡人渠帅:“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兄长如何知道是他?” “此人乃是魏贼所封的保塞匈奴大人,你说我如何得知?” 冯永没好气地回答。 作为护羌校尉,再加上雍凉胡夷问题的严重性,冯永自然是要留意雍凉的胡夷分布情况。 胡薄居姿职本是归顺魏国的一支匈奴,被封为安定保塞匈奴大人。 能受到魏国专门的封爵,就足以说明这不是一支小部族。 虽然名义上是封在安定,但实际上,这支部族却是常年在安定郡与北地郡故地之间游牧,到了冬日,才会进入安定避冬。 冯永攻取安定时,时值秋日,胡人正抓紧时间在塞外让牛羊长膘。 后来鲜于辅从长安北上,就曾号令胡薄居姿职从北地郡故地,也就是安定郡的东面策应。 毕竟魏国又不是傻子,虽说河套不在手里,但经营一番,暂时不让胡人南下,还是做得到的。 更别说雍州刺史郭淮,善抚胡人,乃是被关中胡人视作神明一般的人物。 所以魏国在北地郡北边故地养了几条狗看门,那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而冯永能清楚地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胡遵。 毕竟胡家常年与北边的胡人打交道。 如今汉中与陇右已成夹击之势,随时可攻伐汉中。 若是能收服北地郡的羌胡,那就是三面合围,真遇到机会,说不得能逼得曹睿主动退出关中。 而欲破长安北边的门户,搞掉魏人所养的看门狗那是必须流程。 手段不拘于收买,收服,亦或者是直接肢解,贩卖劳力等等。 否则以后就算是打下了长安,北边的胡人被魏贼时不时地教唆南下骚扰一番,只怕小胖子都要后悔还于旧都。 只是收复安定的时间尚短,如今正是梳理安定境内各种关系的时期,暂时还没有精力去管塞外胡人。 没想到居然赵广居然能提前与那胡薄居姿职搭上关系。 “胡薄居姿职欲叛魏归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事情得问个清楚。 “石苞跟我说的。” “石苞?” 冯永顿时就想起那个倒霉鬼。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睡了胡薄居姿职的阏氏。”赵广一脸的敬佩,“于是那瘀氏就告诉他胡薄居姿职有叛贼之意。” 所谓阏氏,便是匈奴人头人的嫡妻。 我特么的…… 冯君侯心头顿时五味杂陈。